白愁飞和王小石因为囊中羞涩,早就搬到了一间双人房,方夏在大光明栈又重新要了间客房,选在他们隔壁。
白愁飞对方夏的归来很是欣喜,晚上,特意要了一桌酒菜在房里庆祝。
方夏不喝酒,只有白愁飞和王小石交杯换盏。
酒过三巡,白愁飞借着酒劲说:“小石头,你们两个不地道啊,你说,是不是你们两个早就见了面,还瞒着我,要不然,你怎么把她找回来的。”
方夏与王小石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想起了丰乐楼的事,但他们谁都不想把丹青说出来,王小石只得支吾着说:“运气,都是运气。”
白愁飞瞅了瞅王小石,又瞅了瞅方夏,哼了一声:“你们两个肯定有内幕。不说就不说,我早晚知道。”
方夏忙道:“说这些做什么,不如说说你们最近怎么样。”
这回轮到白愁飞和王小石对视一眼,一齐长长叹了口气。
他们仍然不得志。
白愁飞在市集摆了摊子卖字画。他写得一手好字,也画得极具气派,但他就是没有名气。
没有名气,字画就得贱价出售。
王小石在回春堂里当药师,回春堂是老字号的药局,偶尔也替人接骨疗伤。在这方面,倒颇受药局东主的赏识。
方夏一看他们的表情,就明白了,只说:“锥处囊中,其末立见,大丈夫何必争一时之短长。”
白愁飞笑了笑,冲方夏举了举杯,一饮而尽。
王小石就直白得多:“上次你走时,说苟富贵勿相忘,我一直盼着能做出点成就给你看看,让你知道你没看错人,我也没有忘了你,可惜……唉,惭愧惭愧。”
方夏微笑道:“才过半年,我等得起。”
白愁飞和王小石的眼睛都在烛光中闪闪发亮。
次日,白愁飞和王小石都照常出门,卖字画的卖字画,当药师的当药师。
方夏闭门不出,留在客栈养伤。
这样平静的日子大概过了一个多月,直到一个雨天。
早上的时候太阳还出来了,方夏伤势好了许多,也有心情下厨,让白愁飞和王小石早点回来吃午饭。
结果,快到中午时,下起了雨。
开始只是一滴、两滴、三滴,后来密集了起来,天灰暗得像罩下了罗网,连飞鸟也恓惶莫已,路上行人纷纷抱头鼠窜。
方夏准备得差不多了,就出去给他们送伞。
回春堂正好在白愁飞卖字画的市集到大光明栈之间,也就是说,白愁飞多半会先去与王小石回合,再往客栈走。
方夏只要从大光明栈到回春堂就可以了。
但是回春堂里,没有王小石和白愁飞,他们已经走了。
方夏估量着他们多半是半路找了个地方避雨。
方夏一路寻至苦水铺。
苦水铺全是贫民寒窟,没处躲雨。
只有一处似被火烧过的残垣里,虽布满残砖朽木,杂草丛生,但还有几片罩顶瓦盖,未曾塌落,可以做暂时避雨之地。
她打着伞就往里走。
白愁飞和王小石在一处废墟里躲雨。
他们正在说笑,忽然看见四个人,冒雨跑了进来。
四人进入废墟里,两人留在入口处探看,两人走了进来。
进来的两人中,有一个甚是高大、威猛、相貌堂堂,精光矍矍的眸子往王小石和白愁飞横扫了一眼。
另一人忽然剧烈咳嗽了起来。
那高大威猛的人想过去替他揩抹淋湿了的衣发。
咳嗽的青年摇首。
他手上的白巾已沾上触目的一染红,而他双眸像余烬里的两朵寒焰。
王小石向白愁飞低声道:“他的病害得可不轻。”
白愁飞道:“我们也快害病了。”
王小石问:“什么病?”
白愁飞道:“穷病。”
两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知道方夏出手大方,必会周济,只是身为男子,哪里好意思用女孩子的钱。
白愁飞道:“难怪有人说穷会穷死人,再这样穷下去,别的不说,志气便先被消磨掉了。”
王小石道:“人说京城里卧虎藏龙,看来,很多虎都只能卧,许多龙仍在藏……”
这时候,那青年咳嗽声已经停了,只是胸膛仍起伏不已,一步挨一步地走到王小石和白愁飞身边,三人横一字平排似的,都在茫然地看着外面交织成一片灰蒙蒙的雨网。
雨仍下着。
下得好大。
白愁飞望着雨丝,牵动了愁怀,喃喃自语地道:“好大的雨。”
王小石在旁不经意地搭腔道:“雨下得好大。”
那病恹恹的公子居然也凑上了一脚,凝望着在檐前挂落眼前的雨线,道:“真是场大雨。”
三人都同是在说雨,不禁相视莞尔。
外面尽是雨声。
一位老婆婆,衣衫褴褛,白发满头,蹲在墙角,瑟瑟缩缩地大概在拾掇些别人废弃的破罐烂坛。
一面崩败塌落的墙垣上,经过一只蚂蚁,那高大堂皇的汉子看它足足爬了半天,被外面刮进来的风吹着了也停,被外头卷进来的雨溅到也停,忍不住伸出食指,想把它一指捺死。
那病容满脸的公子忽道:“茶花,你等不耐烦,也不必杀死它。它既没犯着你,又没挡着你,它也不过同在世间求生求活,何苦要杀它?”
那高大威猛的人立即垂下了手,道:“是,公子。”
那公子其实年纪不大,脸上却出现一种似大人观察小孩子时候的有趣表情,问:“你怕花无错找不到‘古董’?”
那高大威猛的人不安地道:“我怕他会出事。”
脸有病容的公子望向被雨丝涂得一片黯灰的景物,双目又沁出了寒火,“花无错一向都很能干,他不会让我失望的。”
那瘦骨伶仃的老婆婆,可能是因为天转寒更逢秋雨之故吧!全身咯咯地打着颤,披在身上的破毯也不住簸抖着。那公子道:“沃夫子。”
那两名在近阶前看雨的汉子中,其中一名账房先生模样的人即应道:“是。”
病公子道:“那婆婆也忒可怜。”
沃夫子即行过去,掏出两锭银子,要交给那凄惨的婆婆。老婆婆大概毕生也不曾梦想过有这样的施舍,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时候,忽听剩下的一名在檐前看雨的汉子低低唤了一声:“公子。”
喜色在病公子脸上一闪而没,“来了?”
这汉子转过脸来,只见他半边脸黝黑,半边脸白嫩,向病公子身后的残垣一指,“有人来了。”
王小石和白愁飞都微微吃了一惊。
原来这汉子不是“看见”有人来了,而是听出背后有人走近。在这滂沱大雨里,来者又步伐奇轻,连白愁飞和王小石都不曾听出有人逼近。
阴阳脸汉子的脸色又变得失望:“不是花无错。”
这样的瓢泼大雨里,确实走来一个人,却不是病公子他们等的人。
那是一名衣着简单的少女,松松地挽着头发,发上随意插了根玉钗,一手举着把油纸伞,另一只手也提着两把伞。雨太大,看不清她的脸,只是她在雨中款款而来,不急不徐,风姿从容得像是画中走出的仕女。
待她走到近前时,阴沉沉的天色都像是透出了光亮,雨水似乎都在眷恋亲吻她的裙角。
王小石突然觉得眼睛有点酸涩,他连忙挥手大喊:“方夏,这么大雨,你来做什么。”总算他想起方夏送伞就是怕他们淋湿,才没有跑出去。
白愁飞的神情也温暖了许多:“我们躲躲就回去了,你何必冒着雨来送伞。”
病公子听见方夏两个字,瞳孔微微一缩,却没有说话。
方夏的步子也不算大,只是顷刻间就到了破檐下,大约因为病公子和王小石、白愁飞站在一起,她向病公子敛衽一礼,才回答说:“闲着也是闲着,出来转一转。”
王小石连忙把她手上的两把伞接了过去,又说:“雨太大,你身上都湿了。”
方夏取出手帕,擦了擦头发上的水。
白愁飞调侃道:“你这个送伞的,还不如不送,把自己也弄湿了。”
方夏叹了口气:“我出来的时候,雨还没这么大,要是早知道,就让你们淋着算了。”
他们三个有说有笑,病公子默默挪了个位置出来,却又忍不住偷眼去看方夏,他实在有些拿不准,面前这个方夏,和几个月前躲在他马车上的方夏究竟是不是一个人。
这时,阴阳脸汉子又开口了:“花无错来了,他背上还背了一个人。”
茶花也循这汉子指处望去,也高兴地道:“花无错背的是‘古董’,‘古董’给他擒住了。”
病公子微微地笑着。
花无错背着一个人,在雨里像一支破雨裂网的箭,俯首就冲进废墟来。
他一来就向病公子跪禀:“属下花无错,向楼主叩安。”
病公子淡淡地道:“我已经一再吩咐过,这种虚礼,谁也不要再行,你要是心里尊重,便不必在口头上奉承,楼子里全以平辈相称,更何况还在敌人重地!你难道忘了吗?”
花无错道:“是!公子。”
方夏的神情不变,像是早在预料之中,她只是轻轻地合拢了打来的油纸伞。
白愁飞和王小石却甚是惨骇。
原来眼前这个满脸病容、呛咳不已、瘦骨嶙峋、神色却森寒冷傲的人,竟然就是名动天下的“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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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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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第3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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