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觉得讨厌。
没什么感觉,夺走生命对她来说比吃饭睡觉还要熟练,在漫长的岁月里已经成了她的一部分,因为夺走过太多生命了,所以她知道【生命】这一种东西是很脆弱,非常非常脆弱的东西。
人的身体,可以造成致命伤的方法太多了,她有无数方法和手段杀人,所以比任何人都清楚——人太容易死去了。
死去是什么,是身体腐烂,不会再眨眼,呼吸停止,存在消失。
她看到男人脸颊上的血痕,手臂上的伤口,一直古井无波的平静表情有了一丝龟裂,控制不住后退了半步。
不.....
无数张熟悉的陌生的脸在她面前晃过,一张一张重叠,铺满幻影,她毫不犹豫的一次次的贯穿扼杀,太多了,太多,多到她连麻木都没有,祇一般无情冷漠生杀予夺。
化成白骨,散成灵子,直到那个身影也轰然碎裂。
诶?
她方才醒来般,迷茫的看向四周,先前刚杀死的人的脸,以前杀死的人的脸,那些脸,模糊的像她熟悉的那个人。
他会对她笑,她死水般的眼神骤然鲜活——
然后毫不留情的破碎,消散。
【......!】
她喉咙里发出一声断裂的气音。
阿介,阿介。
为什么会忘了呢?阿介是【生命】,会受伤,会流血,会死亡,会散成手指抓不住的灵子。
【啊啊......】
........对,死亡,死亡是不会再跟她说话,是再难相遇的别离。
难以言说的哀切扼住了她的喉咙,难以抑制的怒意和暴躁瞬间席卷了她的心。
不允许!不允许!不可饶恕!不可原谅!全部,会把阿介夺走的全部,人,花,世界,全部不可原谅!
她想,没关系,还来得及,只要把【这里】的生命清除,把所有人排除,安安静静的,就不会有人来夺走她的宝物了吧?得赶快才行,得赶快才行,得赶快才行.....
神代无白茫然的看着男人的唇瓣张张合合,可是,阿介....在说什么?
不赶快的话,不赶快把大家清理掉的话,她会失去他的。
她睁大眼睛,想竭力从一片黑暗中看清分辨他的话,然后迟缓的,像是机器老化般僵硬的摇头。
\"我最喜欢阿介了。\"
她像是固执的在告知他这件事,或者说是在强调,漂亮干净的面容纯稚又委屈,可是她垂在一侧的手还在滴滴答答滴着血,指缝里都是脏器和血肉。
\"嗯。我知道。\"他也用平静的态度和语气回应,同时以非常谨慎的态度判断着她的状态。
然后如寻常的,仿佛不带任何目的的朝她温和的招手,\"来,过来。\"
可是少女略微歪着头,并未有任何动作,浓郁得几乎能滴下血似的瞳孔一瞬不瞬的盯着他,细看之下,又仿佛毫无焦距。
她没有任何连接性的,看着就像突然又跳了话题,强调般陈述道,\"阿介受伤了。\"
蓝染尽量不流露出会刺激到她的神色,尽可能表现的寻常沉静。
他其实能猜得到她看似毫无关系的话里潜藏的联系。
她最喜欢他,最珍视爱重的是他,除了他,别的什么都是可有可无的。可是他竟然在她眼皮子底下受伤了,竟然有人胆敢在她面前攻击他,想要伤害杀了他。
这无疑是踩到了她最不能容忍的底线。
于是本来稳定的思维和精神在那一刻瞬间崩盘,切换回了她更熟悉习惯的,以往的那种思维方式——变回到真正的怪物模样。
就像粉饰太平的外壳破裂,流出浑浊凌乱的内里。
他沉默的看着少女,她是在向他解释,笨拙的。他知道。
可她其实不说,不用这样尝试跟他解释也没关系,他都知道的。
......真是让人心软的没办法,他自嘲的笑了声,抬步毫不犹豫的踏进前方领域。
厚重如胶质一般的窒息感瞬间把人包裹起来,庞大的能量如洪流般朝他头顶倾泻而下,如果不是他事先也用相同方法压缩灵压在己身周围裹起来,想必已经被压成一滩肉泥了。
可第二步是如此艰难,越靠近就越是惊人可怖的能量场狂暴紊乱,不由分说地绞杀一切。
少女睁大眼茫然的看着他,如同被烫到般后退了一步,“.....不要。”
在她身上居然会出现这样明显的退缩保守的姿态。
不可以....不可以再靠近了,会伤到阿介的,不可以.....不可以,她在他坚定迈出的第二步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徒然慌乱起来,庞大森然的杀意和这股慌乱矛盾的冲撞,原来疯狂叫嚣着赶快赶快,赶快把大家杀掉的意识电波里掺杂进了杂音。
本能催促她保护他,本能催促不能伤害他。
前者催促她必须用这股力量清剿,后者又要她收起这股力量,简直是相悖的程序,叫她有了一瞬间的紊乱。
明明,明明她只是想保护他而已.......
这种紊乱终于促使神代无白作出了逃避般的动作——她像是拒绝什么,滞涩的一步一步后退。
不像是妥协,而是躲避。
“不要动,阿白。”他突然道,蓝染直视着少女,面色倏的缓和,不,应该说柔和下来,他的声音不很响,“站在那边不要动,不要后退。”
清楚的穿过巨大能量场,传到她的耳朵里。
她呆呆的看着他,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像是一具已经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的人偶,只能站在原地等待新的发条给与新的命令。
“好孩子。”他却很满意她停在原地凝固的姿态,以一种缓慢的,却无比坚定的脚步再迈出第三步。
没有身处其中的人是不会明白的,那巨大暴虐的压力,无数钢针从四面八方刺来,像在滚筒里蹂躏,为了保持住己身不崩坏,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放在维持周身的防护层,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
可他还对她笑了笑,“没关系。”
第四步。
这么多年来,似乎一直都是这孩子主动朝他扑来——她虽看起来冷冷冰冰的,没有普通人,或是普通女子所有的柔软与朝气,但对他来说,她就像是只为他燃烧的太阳。
她是他站在原地时,千方百计主动扑过来的阳光,明媚灿烂,烫热了他的心。
所以现在他主动走向他的小姑娘,仅此罢了。
第五步。
第六步。
然后一直到她面前。
他鲜少觉得这般吃力过,分明全身都是负荷后的麻木,可他还是尽可能以不受任何影响一样的平稳,抬手触碰上她的脸颊,垂眸看下来,“你看,你的恐惧,愤怒,我全部承担了。”
什么都没有的人对待手中唯一的宝物时会比任何人都要偏执激进,也更恐惧于失去。
神代无白呆呆的仰头看着他,“恐,惧?”
“嗯,恐惧。”蓝染动作轻缓的将他的姑娘按在胸膛,“你只是太害怕失去了。”
“但是,认识恐惧不是一件糟糕的事,只是你不能被它简单的控制。”
他的心跳透过布料,和她的脸颊相贴。是他在告诉她,他活生生的,好端端的站在她面前。
沉稳又有力。
“我不否认死亡的存在和可能性,但是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被这个世上任何人夺走生命,仅就这一点,你也该相信——如果我这样说能让你安心一点的话。”
不可否认,神代无白一直都是不稳定的,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出什么样的问题,但他从来没有产生不耐,或是觉得她是麻烦累赘,基于如今的【神代无白】的锻造者是他这一事实——他是她【活着】的支撑,把她变成强大又脆弱的模样。所以他同样会对这个一手筑成的结果,这个孩子负责到底。
当然,也可以说是爱。
他这样的人,难以和表达爱意产生共鸣,也不可能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他只会重复无数次的耐下心去纵许和谅解她的不安定,给予无底线的偏宠,亦不觉得厌倦。
他永远不会放弃她。
神代无白也明白这一点,所以,就算是一种迎合,她也不会放弃自己。
他不用说太多复杂的话,也不用讲成篇的道理,他只要陈述,这个孩子就会为了他和【自己】战斗。
幼年漫长极端的成长环境使神代无白在为人处世上注定残缺,所以遇到很多常人能简单解决克服的事,她反而完全不知道怎么解决,过去的经历造成致命且永久性的伤害在她身上不可逆转,这是无论他教她多少都无法根治痊愈的,残酷的说,神代无白除去一身力量就没有任何东西,任何长处,她依旧是个蹒跚学步的“婴儿”而已。
但他并不担心,因为他知道如今的神代无白已经拥有了思考的理智,【知性】会促使她不断思考,听取,然后....尝试着接受,改变。
周围的灵压退潮般散去,少女垂立一侧的手指紧攥着,克制着那种席卷全身的,连指尖都要发抖的麻木——她确确实实在非常努力的学着克制自己,克服恐惧,就像一个孩子第一次克服夜晚的黑暗,听从长者的话,即便瑟瑟发抖面对未知,也要坚持下去。
他的小姑娘终于自己迈出了这一步。
他置于她颊边的手自始自终都停留在那,就安安静静的等她,即便他在穿过她的灵压场后前所未有的虚弱,可还是抬起了手腕,不让她感觉到一点轻颤的,把所有的温度都传达,他不会再多说什么,但他总是会给予最合适也最坚厚的守候。
安静的任时间过去,然后在掌心微不可察的,一丝动静后,五番队队长唇角弧度微弯。
少女侧头,在他掌心再一次,以明显乖巧的,依恋的姿态蹭了蹭。
蓝染笑,俯身低头吻在他心爱的小姑娘唇上,“做得很好。”
**
早见千鹤看着地面上残留着的焚烧过后的痕迹,眉头皱起,她蹲下捻起土壤在手里磨碎,又起身走了几步,目光落在树干上,果然......
是血。
看样子这里发生过战斗。
可是,她拧起眉,十一区这边的范围里有队长在,为什么没有即时的更新指示?
而且,这样程度的战斗没理由不发出动静,可是她那一队同在十一区,虽然在东北方向,但完全没有察觉到。
要不是因为她迟迟等不到队士以及新的传令,于是令小队其他人继续原地待命,自己跑来找队长.....
而且队长也不在之前确定过的定点标记位置,也就是说队长移动了,可依旧是....移动了却没有通知。
她是一路根据人经过的痕迹和一点点几乎快要完全散去的残余灵压走到这,然后才看到了这里的景象....刚才经过的地方里也有一处植被不正常凌乱的,叫她也有点在意....
莫非,该不会是队长遇到了敌袭....?!
她心稍提,目光在四周不断观察判断,....出血量很大,可是现场明显被破坏过,除此之外完全无法判断。
她并不放弃,仔细的往周围扩散找寻别的痕迹。
“嗯?”脚上似乎踩到了什么,她弯腰手探进茂盛的灌木丛,摸索一番后,举起手来,“这是.....”
她拿掉上面粘着的须叶,眼睛瞪大,“是那个试剂!”
她深吸一口气,手一抖差点就要松手,“好险!”
这个东西的效果她亲眼见过,加上队长也特地叮嘱过这个物品很危.....早见动作小心翼翼的拿出柔软的手帕将它完全包裹起来,可不能一不小心把容器弄碎了,眼下没有别的储藏包,只能这样处理了。
她处理完这一步后若有所思,也就是说这里发生战斗的其中一方毫无疑问是敌人,没想到在十一区居然还有.....真是好险,他们本来还以为在两遍搜索后十一区这边已经干净了才是。
居然被对方躲过去了。
她看向更前面的方向,目露担心,再过去就要到十二区,队长究竟.....
早见抿抿唇,眼神坚毅下了决断,继续前进。
她控制着速度,一边要警戒四周,一边又要仔细找周围有无他人经过的痕迹,靠着积累至今的经验和感觉辨别方向。
就这么又前进了十分钟,她终于感觉到了熟悉的灵压。
“队长!”
虽然微弱,方向是.....这边!
她毫不迟疑地转往那个方向,心里却止不住的急躁担心起来,为什么灵压这么弱.....发生了什么事情,是,是受伤了吗?
早见心一紧,那样的战斗痕迹,还有敌人手里的危险品......
她咬牙,灵压浅薄的几乎只有一丝,断断续续的,心里不祥的感觉愈发浓重,一路顺着她的喉咙爬上来。
“可恶,又断了...!”她再一次停下,着急的往四周巡视,这样大片的森林,方向上根本容不得有一点偏差。
她深呼吸数次,调整好呼吸和状态,让自己不要失了分寸,过度的急躁只会干扰思维,然后她放慢脚步。
不要急,队长肯定不会有事的,他的实力她很清楚,一定就在周边了,以此为中心一圈圈扩大的走....
终于——
从远处交错的树木间泄露的显眼白色羽织,早见千鹤眼前一亮,加快脚步,“队......!”
雀跃激动的脚步渐渐停下,然后她再也没能发出下一个音节。
那些她自以为已经掩盖的,解释的,模糊的事实在这一刻残酷的嘲讽她的可笑。
毫不留情、血淋林。
即使隔着这样的距离,她也能清楚的看到,羽织上写有五字的高大男人低头吻在白发红瞳的少女唇上。
他一手托着她的脸颊,看不清镜片下低垂的目光是何光景,唇舌交缠,亲昵温柔。
啊、这次真的,看清了。
太好笑了,伦理。
她究竟是以一种多愚蠢多自欺欺人的心态一直欺骗自己至今啊?
绝望更绝望,晕眩发抖,冰冷反胃,仿佛在这具躯壳里坠落,喀拉一声,坏掉。
我,为什么在这里呢?啊,对,我是来找队长的,为什么来找队长呢,因为担心队长啊,为什么担心队长呢,因为最尊敬仰慕队长啊,那,为什么不上前呢,队长不是在那边吗,因为队长在忙啊,队长在忙什么,啊,你看,队长不是在亲吻神代无白吗,诶,可,队长为什么要吻她啊?
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啊!为什么......
她茫然的,视线里五番队队长用指腹抹去少女唇角的水渍,少女想抓住他的拇指,可被闪躲了过去,他摇了下头,然后笑着在她抿着嘴鼓起的脸颊上捏了捏,又似是没忍住般在她眼角浅淡的晕色上亲了亲,在她脸颊上又摸了摸,如同拂去那上头的一丝春/色,于是少女稍稍踮脚,舔了舔他的唇角,在那缕笑意和纵容下大胆的咬上他,主动亲回去。
过了许久她才缓慢的眨了下眼,迟缓的,啊,对,队长不会犯错的,队长不是错误的。
她连指尖深深的抠进树干,指甲翻起,木刺扎入,鲜血淋漓都未有所感。
那双无神的眼睛定格在白发少女的脸上,然后猝然爆发出令人心悸的浊重。
对,答案不就在这么。
因为——全部,全部是神代无白的错啊!!
是很早的伏笔,嗯....当然不是指早见姐姐这么表面上的事。
蓝总还没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啊哈哈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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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7章 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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