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第 44 章

虎鲸湾大学实验室内,切斯特眼看佩吉追着哭成泪人的阿兰疯也似地跑了出去,略带玩味地闪开身子,给那一去一追的两人让出一条道路。

偏头望去之处,卡珊多拉孤身一人,双唇微启着,依然仿佛是那晚切斯特在酒吧跟她分别的那番难舍模样;只不过现在她的眼神,空荡而落寞,两剪睫毛处挂着半明半暗的泪水,像是被方才这场闹剧给搅得心烦意乱,完全不见平时沉静内敛。冰山一般难以接近的生物系学姐,如今竟也让切斯特看见了不为人知的落魄模样。

忍不住干咳了一声,切斯特用脚踢开地上实验器材跌落一地的玻璃碎渣;帆船皮鞋的羊皮底踩着玻璃渣,碾过马赛克纹样的地面,闷闷地发出摩擦的细响:“Oops,真是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一定一定,会记得敲门的……”

切斯特的话音未落,卡珊多拉的耳边已经响起了一声惊雷;浑身一哆嗦,她立刻蹲下身子,六神无主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残片。眼泪终于不再打转,而是趁着低头的工夫,理所当然地涌出眼眶,与那一地晶莹融为一片。慌忙处,卡珊多拉的手指被锋利的碎片边缘划破,一丝猩红从指尖涌了出来。

“别动。”切斯特冲上前去,直接将卡珊多拉受伤的手指含进了嘴里,耐心地替她吸去血渍。卡珊多拉想要挣脱,手却被切斯特牢牢地牵住,任她如何也无法动弹;感受到指尖切斯特的舔舐,身心俱疲的卡珊多拉闭上眼,依靠在切斯特肩头,略得到一丝喘息的机会。

“佩吉那边,你最好还是跟他保持一点距离。那个来看她的女孩子,是他的青梅竹马;这场误会,最后还是要靠佩吉才能解决。我们这些外人,只怕帮不上什么忙。今天的事情,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温存片刻,切斯特将卡珊多拉的伤口检查一番,这才摩挲着她的肩膀,将实验室交还给她这个临时主人。

卡珊多拉心如乱麻,欲言又止:“……我会让亚历山大想办法盯着佩吉,不会让他出事的。”听到切斯特想要将今天的会面当成没发生过的事情,卡珊多拉心中有些不情不愿:“什么叫没来过……这个世上,难道还有消除记忆这回事吗?”

立刻听明白卡珊多拉言语中的不舍,切斯特瞥见卡珊多拉不经意间撅起的嘴唇,本能地低头想要亲吻,却被卡珊多拉倒退两步,摇头推开:“都说了要当没发生过,你现在这样,不是太奇怪了吗?我的手还要去医务室消毒包扎,一会儿还要请清洁工过来收拾这里。朗格拉布先生,你不要趁着学校没人,就觉得你可以为所欲为了。”

切斯特被卡珊多拉别扭的言不由衷逗得想笑,低头眨了眨眼,也不跟卡珊多拉斗嘴下去,转头便离开了生物系的大楼。也不知道是不是上午没吃早午饭,有些低血糖的缘故,切斯特感觉出了生物系大楼的门禁不久,就看到天边闪过一道白光,十分刺眼,不过也就是一瞬间的工夫。还没来得及看,便转瞬即逝。摇了摇头,切斯特转身坐上虎鲸湾的出租车,回自己的公寓去了。

“亚力克斯,计划在按照部署进行着。拜托你盯一下佩吉*拉佐,不要让他做傻事,也不要让他跟切斯特*朗格拉布过多地接触。”卡珊多拉用语音输入给亚历山大*高斯及时发送了信息,心里估算着事情进展所需要的时间。

最多十天,应该能获得自己想要的结果。

为了逼迫父亲摩蒂梅尔*高斯出手,卡珊多拉*高斯不惜以身饲虎。

“姐,你到底在搞什么,你别吓我啊。佩吉还没回卡帕,我也不知道他小子到哪里去鬼混了。中午卡帕的兄弟们一起聚餐,我还以为佩吉跟你去学校做实验了,就没叫他。怎么,他不在你那里吗?”亚历山大的回信一如往常般及时,丝毫没有留给卡珊多拉任何喘息的时间。

卡珊多拉把手机倒扣在实验台上,开始不受控制地大口吸气呼气。这是她经历焦虑情绪时的自我疗愈方法。深呼吸。哪怕世界在身边一点点崩塌,她也必须把高斯家仅存的神志牢牢撑起。

手机一阵震动,卡珊多拉料想,是亚历山大不放心,追打过来询问的电话。可惜卡珊多拉现在,并没有多余的气力接听,忍不住长按手机侧面的按钮,将手机关机,侥幸换来片刻私下的宁静。

谁能料想,电话那头,佩吉*拉佐慌张的眼神,和绝望的呼喊,响彻虎鲸湾郊外的天地。

阿兰跑得那么快,那么急,让佩吉根本追不上,一心想要离去。

好大一场误会!

“阿兰,我明明满心满眼都是你;为什么,你连一句解释的机会都不给我?”佩吉喃喃自语,一路追赶让他筋疲力竭。可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是让他魂飞天际:一道煞白的亮光,从阴霾的乌云顶上直降地面;好像空中平白出现了强大的吸力,让不远处拼命奔跑的阿兰,一瞬间在那白光的作用下,融化消失,再难寻觅踪迹。

往日看阿兰情急,只有在人形和稻草人形之间变化,更是让佩吉对此时阿兰的“被动”消失,毫无防备;对着白光大喊的佩吉,连声音都被消音一般,一切挣扎和挽留都变得苍白无力。

捶打着地面,佩吉不知何时已经摔倒在地,膝盖的青紫肿痛并没有因为草地的柔软而减轻。“把阿兰还给我!还给我!”

白光收敛的瞬息,佩吉仿佛看见一张灰色的脸,挂着两只巨大椭圆的绿眼,闪过一丝狡黠。白光于高空的发源地,一扇门缓缓关闭,在云层中销声匿迹。

劫持。阿兰这是被劫持了。

刚才那张脸……不,那个“人”,绝不是佩吉在柳溪镇,或是虎鲸湾,日常能见到的“东西”。

情急之下,佩吉掏出手机,开始给自己的常用联系人打电话;在实验室对自己关怀备至的卡珊多拉*高斯,此时只剩下“该用户已关机”的冰冷提示音。

报警……难道要报警吗?阿兰是稻草人幻化的模拟人这件事,从来就没有正式对模拟世界公开过。就连虎鲸湾大学生物系,也是收到佩吉的拜托,恳求他们替阿兰和自己保守这个秘密。如果被模拟市民知道,这模拟世界上还有这样的神奇存在,会不会引起模拟市民对稻草人的群体骚扰和压榨,还是个未知,也是阿兰和佩吉无法承担责任的危机。

失魂落魄地走回卡帕兄弟会,佩吉耷拉着肩膀,一脸消极。亚历山大*高斯提前被卡珊多拉提醒过,连跟佩吉打招呼都憋着一口气:“嗨,你到哪儿去了,我一天都没看到你。不舒服的话,就歇息两天,我姐那边你不用着急。”

听到卡珊多拉的名字,佩吉睁着血丝密布的红眼,本能地摇了摇头:“请她这两天不要来找我,哪怕是转学、转系,在我把我自己的事情处理好之前,我不能见她。生物系的事情,请帮我打个招呼。告辞。”将身后的门重重关上,佩吉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一声不吭。

亚历山大此时确定,一件大事正在朝着自己意料之外的方向不断发展;哪怕卡珊多拉强装镇定,亚历山大也明白,纵使自己只想袖手旁观,只怕早晚也脱不了干系。掏出手机,亚历山大给卡珊多拉打电话,却也只得到了关机的提示音。

检查锁屏的新闻提醒,亚历山大刚想要叉掉所有过期的提示,却被两条新闻吸引了注意。来源是《柳溪日报》的经济商业板块,新闻宣称,朗格拉布集团有意向收购高斯家族荒废多年的生化实验室。这条信息,本身并不让亚历山大感到惊奇。自从母亲贝拉*高斯失踪,摩蒂梅尔*高斯就不再继续自己的研究,而是一心投入“寻找贝拉”的行动计划中。常年搜寻的费用,总要从哪里挤出来,总不能让家族一直背负如山的债务,把自己和姐姐的未来也葬送进去。

另一条,则非常值得玩味。

据不知名内部消息,乔弗里*朗格拉布已经被诊断出前列腺癌晚期,寿命只剩下六个月。朗格拉布集团董事会,正在紧锣密鼓地开会讨论,是否外聘职业经理人接管企业,还是顺水推舟,将管理权移交给这段老夫少妻婚姻关系里的受益者,乔弗里的妻子,瓦伦蒂娜*门德斯全权管理。

真是有趣。整篇新闻里,关于切斯特*朗格拉布三世这个继承人的存在,只字未提。

外人都以为切斯特*朗格拉布三世是乔弗里*朗格拉布可怜他从小父母双亡,大发慈悲认下的便宜孙子。可亚历山大*高斯,不这么认为。

早在贝拉*高斯失踪之前,高斯家族的实验室,除了研发“生命之水”以外,还研发了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很多摩蒂梅尔*高斯不想,也不敢让柳溪镇知道的东西。卡珊多拉*高斯和亚历山大*高斯,从小就被摩蒂梅尔当成不可多得的、现成的人肉实验机器。

一想到小时候,被父亲摩蒂梅尔强灌下的各类药水,亚历山大*高斯就好像鬼附身了一样,心中短暂涌起无处安放的愤怒和恶意,与他平日玩世不恭、嘻嘻哈哈的兄弟会主席形象,大相径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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