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瓜中瓜中瓜

“娘子,您确定不等郎君回府后再出去吗?”望着已经上了马车的季璋,二宝担忧道。

季璋回身安慰道:“不过就是下人家中突发情况,他真要拿乔也说不了什么。更何况,不是还有你在家斡旋吗?”二宝与原主可谓是绑定的主仆,只要二宝在,任谁都不会怀疑她会跑路干大事。

李家娘子的事,袁亭一知半解,甚至连那强势的老鳏夫姓甚名谁也不知。若是想要帮李盼儿,这点消息可不够,故而她决定亲自去探望一番。

“娘子,那任妈妈那边呢?若是···”二宝未雨绸缪满脸哀愁,只觉自家娘子不在的几个时辰内,所有人都会找上门来让自己生不如死。

“刘二不是在府内吗?任妈妈若是想插手此事,也是唤刘二去问话。”季璋毫不在意刘大是否听得见,直接道。不过托朝云的福,眼下的任采莲比起她们,说不定还更忙些,怕是没法来寻她们麻烦了。

季璋瞧出她的不自信,伸手拍了拍二宝肩头,“你莫想太多,守好小公子,守好咱们的院子。其他的都留着我回来解决,好吗?”

“娘子早去早回就好,二宝一切都听娘子的。”二宝顶着欲哭无泪的圆脸欠身行礼,终是舍得放季璋离开。

“知道了。”

*

“娘子,到了。”

厚重的布帘拉开,季璋踩着马凳下了车。悬在东面的金乌明晃晃地将光尽数撒在她的脸上,刺得她不禁眯起了眼,不过却不妨碍她打量院落的视线。

独自坐落在村外的破旧小院整体泛着灰扑扑的黄色,老旧的院外篱笆上沾着的泥土变得颗粒分明,借着墨绿色的青苔与篱笆合为一体,让人只觉脏兮兮的。

院内光秃秃的一片,唯一抢眼的绿色长在屋顶上,也不知是哪只善解人意的小鸟衔来的种子,不过也暴露了屋主人从未翻修过屋顶瓦片的事实。

“娘子见谅,苏府做工有住的地方,故而我与弟弟许久未回来了。”昨日天黑无人在意,今日这破败院子明晃晃地落在他人眼中,身为主人的刘大有些羞赧。

“无妨,就保持这副模样。谁能想到无人住的破败屋子里会住着李家娘子呢?”季璋抬腿进了院子。袁娘子已经暴露在李家人面前,她的家不适合。这既无左邻右舍,又不会引得李家注意的破落屋,反倒是绝佳避难所。

“谁?”还未推门而出,里面已然传来一道警惕的虚弱女声。

“李娘子可还记得我?”季璋推门而入,走到离她较远的地方便停下脚步,出声问道。

床上缩作一团的李盼儿逆光看了许久,眼神中的敌意才慢慢退散,随后才将手中的瓷碗碎片放下,从床上角落里缓慢挪了出来。

她坐直身子,理了理身上皱巴巴的衣裳,朝季璋行了一叉手礼,“你是袁姐姐和刘大哥的主家娘子。”

“李娘子记忆不错。”季璋拎起桌上的茶壶,倒了一杯水递给床上之人。

李盼儿抬手接过,不经意暴露出来的一小截手臂上满是青紫痕迹。她却不甚在意,只苦笑道:“娘子这是夸我,还是贬我?”

季璋的目光不禁沉了沉,开口支走了刘大,“刘大,你去将厨房拾掇出来。”虽说不能引起别人注意,但想要赶快好起来,光靠啃炊饼是行不通的。

屋内只剩下二人,季璋不再迂回浪费时间,开门见山直接道:“你的事,袁娘子已经与我说了大概。家中有弟求娶县尉千金,钱财不够卖姐添礼。”

“只是有一点我想不明白,有钱之人如过江之鲫,一位不行,寻另一位即可。为何你爹娘非要让你嫁给那老鳏夫?”

李盼儿将茶盏放在床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季璋,嗤笑道:“娘子这是何意?拿着别人的苦楚做你的逻辑游戏,是想要帮我,还是只是来看笑话的?”

“之前的百文钱,我自以为是足够诚意的。眼下看来,李娘子似乎瞧不上啊。”季璋肉疼了好一阵,结果人家好像没领情。

李盼儿戒备的眼中闪过一抹迟疑,声音软了下来,“我只问一句,娘子为何要帮我?”季璋给的钱确实让她免遭一顿毒打,这份情她不得不认。

“看上你的手艺,又恰好···”

季璋一顿,将到嘴边的脏话美化了一下,“见不惯你那重男轻女的爹娘,以及你那喝人血的草包弟弟。”

见其垂眸沉思的模样,季璋便知她听进去,故而继续输出将其摇摆不定的心往自己这边拉,“钱是一时兴起给的,但若不是你自己也有想要逃离之心,我也不会向你伸出橄榄枝。撬人墙角,我可做不来。”

不知是哪句戳中了李盼儿,她倏然抬眸直勾勾地看着季璋,“若娘子能救我,我日后便是娘子的人。”她爹娘既将这最后一层假意亲情的遮羞布扯下,她也无意再装聋作哑做任他们欺侮的奴仆了。

“你先与我讲讲,为何你爹娘非那老鳏夫不可?”季璋道。从袁亭那听到的,总有些信息遗漏。

“不是我爹娘非他不可,是他非我不可。若非如此,我的卖身钱怎会能填得满当官的读书人对商贾之家的偏见?”李盼儿轻笑道,只是这笑连嘴角也未勾上半分就无了踪影。

“难不成那人不是什么老鳏夫?而是某个官家的公子?”看来此钱也非彼钱,季璋按压下吃瓜的激动,理智分析道。

“娘子当真聪明。”李盼儿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不过,那人是县尉千金的姘头。”怕季璋对不上号,她还特地补充道:“就是与我弟弟定亲,我弟弟要娶的那个何县尉千金。”

“······”真是一句比一句炸裂。季璋有种自己在听猎奇小故事的错觉。面前这瓜,第一口是西瓜味,第二口变甜瓜味了。

季璋实在是忍不住了,“你一次性说完罢。”谁知道下一口这瓜能窜出什么怪味来。

李盼儿闻言,拿过手边的茶盏一饮而尽,似是做好了促膝长谈的准备,

“其实就算没有我和我弟弟这个阶梯,县尉何家也迟早会对我们家下手,只是我爹娘瞧不出来罢了。他们还以为是我家祖坟冒青烟,能被官家人看上。”

“县尉,官阶从九品。何县尉一把年纪了,若是想要往上爬只能用一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他女儿何窈也成功勾搭上了上面官家人的公子。”

“可惜人家也不是傻子。何家想图人家的权,人家自然也想图些什么。奈何何家穷,什么也提供不了只能拖后腿,故而何家这才将算盘打到了我家身上。”

“一人将我纳妾娶走,另一人嫁入我家名正言顺侵占家产。待将我家家产占为己有后,便是我家所有人的丧命之时。”这也是为何她宁死不嫁的缘故,她只是想活着。

思及此可怖结局,李盼儿脸上生出几分庆幸,“若不是亭姐姐觉得那想求娶我的男子不对劲,我也发现不了他们这龌龊勾当!”

季璋整理了一下这窜味的瓜,总结道:“所以说,这一切皆是因何家千金和她的姘头惦记你家财产而起?”

“嗯。”将一切都说出后,李盼儿如得水的搁浅鱼儿般整个人都松快不少。

袁亭的描述虽细节与李盼儿的有所不同,但其认为的罪魁祸首是她爹娘。

而听李盼儿的描述,季璋只觉她是一只刺猬,将所有的刺都对准了外人,只将柔软面朝向了她的家中人——她的内心仍对家中人抱有希望。

季璋看着她,将抉择权交回她的手上,“眼下你已经逃出来了,你想如何救?是只要自己活着就好了吗?还是想要李家的人也活下来?”

“自然是救···”李盼儿似是想脱口而出,可到嘴边的答案她又犹豫了。

在出这件事之前,虽然她爹娘对她不好,但也并未苛待她。真要因这段时间的打骂而狠心眼睁睁瞧着他们被恶心之人算计丢掉性命,她瞬间觉得喘不上气。

“救李家人。”

“他们并没有错,之前对我也很好,只是因为被坏人蒙蔽了而已。”李盼儿的声音愈来愈小,似乎不是在说服季璋,只是在说服自己。

倏然,李盼儿似是想明白了什么,蓦然提高了音量。她掀开被子撑着遍体鳞伤的身子强行下地,朝着季璋跪下,并行了一规矩的叉手礼,坚定道:

“盼儿深知从官家人手中救下人十分困难,但若娘子肯施以援手。盼儿定以娘子马首是瞻。”

季璋伸手挑起了李盼儿的下巴,居高临下窥探着她的眼底,“想必你也知晓,叫醒装睡的人不容易吧?”

李盼儿愣住,似是没想到季璋会这样说。

“你应该在发现何家人的阴谋后,早早便告诉了你爹娘吧。”这样一个向着家里人的人,季璋不相信她什么也没说。

“只是他们也贪图官家人的权势,想要借官家的威来拓展自家的生意,并且有信心黑吃黑,所以才会变本加厉地殴打你,让你乖乖嫁给那男子,早日完成彼此的计划。”

“娘子,你!”李盼儿的坚硬盔甲被彻底击碎,下意识偏头想要移开对方的审视,却被季璋强硬钳住下巴动弹不得,只得心虚地垂下眸子。

季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慌乱的样子,“所以,你觉得我要怎么才能喊醒你那明知故犯的家人们呢?”

李盼儿痛苦地闭上双眼,眼皮如振翅的蝴蝶般颤动,似是在痛苦挣扎着。良久,她重新睁开眼,堪堪开口:

“釜底抽薪,毁其本钱。”

小剧场

季璋(无辜摆手):这刀可是盼儿娘子自己递给我的,可不关我的事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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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瓜中瓜中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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