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能不喝白粥了吗?”苏迨看着白瓷碗中的白粥,还未长开的五官愁得皱成一团,宛如一被虐待的垂暮小老头。
“不能。”
向来宠溺他的季璋义正言辞地拒绝了苏迨的可爱诱惑,无奈道:“谁让你贪嘴吃了这么多酥琼叶?吃得嘴里都上火生疮了,这怪得了谁?”
若不是杜霜心细发现苏迨这几日格外反常地常常摸脸,季璋这个当娘的都没有发现他的异常,还纵容允许朝云天天来送酥琼叶。只道是她与朝云都心急了些,急于让苏迨接受朝云,结果又让苏迨吃苦了。
苏迨委屈巴巴道:“娘亲,我已经连着喝了好几日的白粥了。要是再这样下去,孩儿连酥琼叶上面的嘉庆子酱都尝不出来了!”
瞧着苏迨眼尾下耷泪光闪闪的小狗眼,季璋终究还是心软了,让步道:“将这碗粥喝完,咱们一会儿就去寻郎中瞧瞧。如果郎中说你痊愈了,咱们今晚就吃好吃的。”
“真的吗?”苏迨犹如打了鸡血般瞬间挺直了身子,无神的眼中迸发出勃勃生机。
“真的。”季璋笑道,将勺子递给他。
“多谢娘亲!”苏迨一改之前的不情愿,捧着白粥大快朵颐起来。
“慢些吃。”季璋时不时给他擦着嘴,心里却生出了弯弯绕绕的其他心思。几天过去,袁亭那边什么消息也没有传来,她这边被困在家中也是停滞不前。
眼下正好趁此机会出去转转,瞧瞧这杭州城里最赚钱的吃食买卖到底是什么。
*
“娘子,济世堂到了。”伴随着马儿长吁一声,马车稳当地停在了济世堂门口。
“走吧。”季璋依依不舍地放下车帷,待二宝下车将前面厚重的车帘卷起,这才慢悠悠地起身拉着苏迨下了马车。
她本打算走着来的,这样便能好好瞧瞧街坊铺子。奈何遇见了回府的苏轼,在他提出让郎中上门之前,季璋果断接受了他的第一个提议——坐马车。
午时过后,济世堂内十分冷清,抓药的药童却忙得不可开交,连个眼神也不肯分给她们,忙中抽闲应付道:“看病还是抓药?”
“看病。孙郎中可在?”望了一圈都没看见其他人,季璋不由得出声问道。这孙郎中是杭州城最好的大夫,上次给苏迨开药的也是他,眼下人不在就只能等了。
还想着能早些结束,眼下只怕是无望了。
“孙郎中在忙,你们先等等。”
药童拿着抓好的药篮往后走去,这才抽空分了个眼神给她们,瞥见母子二人身上的锦缎料子,脚下一顿,语气变得恭敬起来,“孙郎中很快就来,娘子与小公子且等片刻。”
“多谢小兄弟了···”倏然肚子传来一阵冷痛,寒意顺着尾椎骨弥散至全身,鸡皮疙瘩瞬间爬满全身,季璋不禁打了个寒战,“不知可方便借用茅厕一用?”
二宝瞧着脸瞬间白了一个度的季璋,连忙上前扶着她,凑在她耳旁悄声问道:“娘子可是月事来了?”
季璋摇摇头,脸上忍得极为痛苦,“应是吃坏肚子了。你在这儿守着迨哥儿,不用管我。”
药童习以为常将人引入后堂,“娘子请随我来。”毕竟他们这儿离公用的茅厕太远,远水解不了近火。
被桌上针灸小人吸引的苏迨这才注意到娘亲离开,抬腿想要跟上却被二宝一把拉回,“小公子可要乖乖的,不然娘子可要向郎中伯伯告状,让其给小公子开苦溜溜的药。”
苏迨想起比白粥还难以下咽的汤药,乖巧地坐在凳子上,“我不想喝苦药,待会儿郎中伯伯来了,你可要给我作证。”
“那是自然。”自己随口胡诌的效果如此之好,二宝的声音中也带上些骄傲。
穿过一条两人行的昏暗小道,季璋跟着药童来到后院。
相较于前堂苦涩的生药材味,后院多年腌入味的汤药味直冲天灵盖。季璋光是闻着这味儿,恍惚感觉身上因寒战起的鸡皮疙瘩都消了些。
“茅厕在那儿,娘子自便。”药童指着厢房下首的一间屋子,见季璋进去后才转身往厨房走去。
片刻之后,季璋虚弱地扶着门框出来了。这几天陪着苏迨天天喝白粥肠胃都变脆弱了,今天中午贪嘴尝了块二宝腌的酸黄瓜,不曾想就受到刺激,换来了一顿稀里哗啦。
“你到底有没有心?这可是你的骨肉!”季璋正欲原路返回,上首的房里传出一道尖锐的女声。
“何瑶!本公子还想问你有没有脑子?眼下正是你与李家那傻子定亲的关键时刻,你怀着孩子是想让别人都看出来你已经**了吗?”对面的男声不留余力地怼回去,声量比女声还要高一个度。
何瑶?李家?难道这就是那何县尉家的千金?
送上门的八卦,不听白不听。季璋来了兴趣,随手摘下耳垂上的耳饰握在手中,然后蹑手蹑脚地往上首走去。待会儿若是有人来,她也有借口说是耳饰丢了,来寻耳饰的。
“李家?”屋内的女子轻笑出声,仿佛已经胜券在握,“你还是先管好李盼儿吧,听说她为了躲亲都逃跑了。”
“逃跑?跑了不更好吗?反正娶她也是为了让她没机会染指李家的钱财。如今跑了,反倒是成全了我俩,以后只用防那傻子一人。”随即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娇呼声,似乎是被男人一把搂住了。
季璋没有再听下去,识趣地离开了。不管这孩子有没有打掉,这把柄已经有了。
前堂,孙郎中正在替苏迨把脉,看见季璋来了,起身道:“苏大娘子安心,小公子已无大碍。但小儿火旺,日后还是注意莫贪嘴。”
“多谢郎中嘱托。”季璋轻微颔首仪表谢意,顺势低头对苏迨道:“听见没?日后可不能再贪嘴了。”
“知道了,娘亲。”苏迨脸皮薄,羞得垂下了头。
孙郎中打断母子二人谈话,道:“刚刚听抓药小童说娘子身子不适,娘子可要顺道瞧瞧?”
“那多谢大夫了。”季璋大大方方地坐下,将手搭在了脉枕上,视线不可避免地落在了对面白发苍苍的郎中身上。
“孙大夫可是杭州本地人?”季璋问道。上了年纪的本地人,若是能告知一二杭州餐饮的大致情况,可比她像无头苍蝇般自己在城中摸索来得快。
而且在此耽搁了不少时间,今日也没额外的时间让她漫步杭州城。若是晚些回去,让苏轼起了疑心,后面再想做什么,可就难办了。
孙郎中并未回答季璋没由头的问题,只是隔着帕子摸脉的手骤然加大了力度,似乎在寻更深层的脉象。
须臾片刻,待撤去脉枕后,他才缓缓开口,“娘子并无大碍,想来只是受凉,肠胃一时受了刺激这才出现刚刚的症状。”
话音未落,孙郎中继续道:“苏大娘子可是想打听什么吗?”季璋还以为这老头高冷不想与她闲聊,原来只是先看病。
“家中小孩嘴馋,”宠溺的目光适时落在因贪嘴而生病的苏迨身上,季璋继续道:“眼下病刚好,想买一些糕点零嘴喂喂肚子里的馋虫,但一时竟不知道买些什么才好。”
苏迨闻言眼神亮了一圈,二宝却是满脸困惑。自家娘子的水平,还需去外面买吗?
孙郎中沉思片刻,结合苏迨的病情周全建议道:“听小公子说,这几日天天喝白粥。眼下脾胃不宜受刺激,生冷辛辣的皆排除在外便可。”
“大夫可有具体推荐?这杭州城的糕点铺子太多了,一时还真不知道往哪家去。”季璋状似为难道。
“除了李家乳酪,张家饼店,钱家素食店的糕点都可。若是想吃再精巧些的,娘子怕得去分茶店点茶果子。”孙郎中道。
这张家饼店季璋之前买炊饼的时候去过,虽有两间铺子,但也只是油饼店和胡饼店分开,并非主食与精致点心分开。看来北宋并没有专门的糕点铺子,大多皆是以主食捆绑在一起的。
而这李盼儿家的李家乳酪更是可见一斑,应证了这一点。以售卖牛乳、乳酪为主,酥油鲍螺为辅,或许还有一些其他的牛乳系列糕点在卖,但也改变不了它们是陪衬的地位。
了解得差不多了,季璋起身向孙郎中道谢道:“多谢孙郎中了。”随后带着苏迨与二宝离开济世堂。
“娘亲,咱们要去买好吃的吗?”苏迨眼里闪着幽光,仿若饥肠辘辘的饿狼。
“回家给你做。”季璋伸手揉了揉迨哥儿的头,成功扼杀了苏迨想要花钱的念头。
视线扫过济世堂旁边一关门的铺子,季璋内心不经升起疑惑,“那家铺子是卖什么的,怎么这个时候就歇业了?”午时过后,街上行人虽没有上午人多,但也不至于直接关门歇业吧。
刘大对此倒是知道些,出声解惑道:“这原本也是家书肆,听闻是家中有人高中举家迁走,这铺子便闲下来了。”
“空了这么久,居然没人买吗?”季璋更加疑惑了。虽然这条街除了济世堂皆是书肆,但人流量可不少,称得上好地段了。
“这小的就不知道了。”刘大挠头憨笑道。他一做工的,哪有闲心操心买铺子的事。
“走吧,回府。”直至上马车,季璋才收回了目光,垂眸看台阶的眼里似乎在谋算着什么。
1.文献记载北宋有公用厕所,甚至还很豪华。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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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福祸相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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