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你是被雨声惊醒的。
或者说你并没有真正睡着。
乱梦纷扰,思绪驳杂。如飞沙,似洪流。恍惚中好似有万千轮回的景象从你脑海中掠过,你挡不住,却也留不下。终是雨落引得思维归笼,潮湿唤醒了你膝盖的旧伤,酸痛裹着你的心脏,于是心悸平于怅惘,只余一双沉静的眼睛。
一双沉静的眼睛。
充满水汽的空气束缚着你的膝头,如附骨之蛆,啃食着你的神经。你翻身自榻上坐起,立于窗棂,透过雨幕凝望着黑夜。
夜沉如深海。
恰似那双眼睛。
你认得那双眼睛。
除非实在嫌自己活得过于顺遂,否则很难有人能忘记自己政敌的模样。
更遑论这五年,除了休沐,每天两眼一睁就是看见对方带着一肚子反对意见到朝堂之上与自己打擂台。
你其实并不在意,或者说,就像“笑话”是弄臣的代名词,一个谏言的递承者,便是“反对”本身。它只有不停地反对,反对出花,反对出新意,反对出高度,才能使这出每日上演的木偶剧不至于角色缺位,合情合理,趣味横生。
嘲弄的,讽刺的,质疑的,谴责的,甚至是——怜悯的。你记得这双眼睛在你身上留下的种种痕迹。你,阿尔图,作为朝堂上有名有姓的小丑,为了向伟大苏丹献上笑料,这五年你早已习惯那谏官冷冽的目光从头到脚地将你凌迟。
这很正常。
但唯独平静。
也太不正常。
你不太能见到那双眼睛中有平静这种神情出现。它总是充满情绪,特别是对着你。如烈阳灼神,似寒月锥心。言语化作刀剑,总是妄图剐刺你的良心。好在你的脸皮厚似墙壁,不但能阻挡一二,甚至是当剑柄卡在“墙缝”时,你还能带着他在这“城墙”上共舞一曲,惹得那唯一且至尊的观众,在黄金的王座上笑得前仰后合,上气不接下气。
于是你们也松了口气。
可最近,它太平静了。
尖刻仍在,锋利也长存。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投向你的目光多了一份平静?
你总是能感觉到,那似有似无的目光跟随着你,如影随形。是探究?还是审视?可……为什么?
是从你喊出那声“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开始吗?
“奢靡”。“纵欲”。“征服”。“杀戮”。自从那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女术士带来了一套不知道哪里搞来的牌卡,诱惑苏丹开启这罪恶的游戏,你便时常能听见金币与杯盏碰撞,皮肉与布料摩擦,旌旗烈响,刃戟破风。于是王宫里的人越来越少,更换的毯子越来越多。金阳沉沉,晚霞满天,天地一片血红。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你愤怒的指责回荡在青金石的大殿上,落在你身上的目光或惊疑,或玩味,你后知后觉地爆出一背冷汗,唯有手中突然塞入的牌匣冰冷地回应着你。
“既如此,爱卿替朕来玩这场游戏?”
你听见君王愉悦的笑声,此时你就是天底下最大的乐子。
王国的雨季不常有。自你抽出第一张卡片开始,竟是愁云惨淡,鲜有时晴。不熟悉的氛围让你感到不安,就仿佛注视着一片深海。
奈费勒。
你的舌尖咬着这个名字。
你记得那时群臣不语。你回头,撞入一片沉静。
他的眼睛印在你的脑海里。
正如你注视着这片沉如深海的夜。
2.
奈费勒惊诧的眼神让你找回了一丝实感。
显然镇静如斯,对方也没有料到你这个政敌大晚上不睡觉,竟然冒着雨翻他家窗户。当然,你也对居然有人和你一样大晚上不睡觉搁窗户边赏雨始料未及,导致你翻窗落地的身手失了敏捷,膝头一歪,直接栽到人身上。
首先扑面而来的是一阵带着凉意的清香。在你认出是薄荷的下一秒就感到一阵天旋地转,紧接着后脊和臀腿传来与地面热烈接触的痛楚,刀锋即刻吻上了你的喉结。
“我从不知道你的待客之道竟如此热情。”你看着几乎是骑在自己身上的人——尽管对方似乎有些过于紧绷而没有意识到这一点——咯咯地笑了出来。带着殷红的振动自喉头递至刀尖,又传上刀柄,烫得那握着利器的手也颤抖了一瞬。于是你抓住了这个机会,握住那只连茧都没有几个的手,轻易地夺下刀刃,又一个鹞子把对方翻倒在地。
他伏在砖石地上,而你压在他的背脊。你清晰地感觉到身下这具看似颀长的身躯有多么孱弱——剧烈的呼吸鼓动着他的胸腔,而那骨感的起伏硌着你本就有旧疾的膝头隐隐作痛。
但你又确实体会到了在这具身体内燃烧着的不屈的灵魂。当你俯身几乎是贴着他的脖子观察他眼底的乌青时,也许是你呼出来的气息烫到了他,你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奇怪这个人的耳朵怎么又红了,随后就是剧烈到视死如归的挣扎,你颇费了一番功夫才又死死地按住他。
“你不必这样,我没有恶意!”你硬着头皮迎上那如刀锋的目光,“我又没有带着杀戮卡。”
那眼神顿了一瞬,随即像是想起什么更恶心的事情,“若你确乎没有恶意……”他言语未尽,用看脏东西的眼神盯着你,随后又变成了你熟悉的怜悯。
你被他盯得头皮发麻——你竟然在那双眼睛中看到了一丝绝望,在你预感对方那句“我怜悯你”即将脱口而出的瞬间放开了他。
“我只是想告诉您,下次先发制人一定要让对方背对着您,”你讪讪地想要把人扶起来,理所当然地得到了一个被冒犯似的拂袖,“至少要把对方的手制住。”
奈费勒整理了一下被你蹂躏过的衣衫,那黑底金纹的袍子过于宽大,若不裹紧,似会有不时掉下肩膀的风险。他嗤笑一声,抚着朝你破口大骂的鹦哥——你完全没注意到自你进来伊始它一直在骂你“乱臣贼子!”,但你没有错过当它开始骂你“淫贼!”时得到了奈费勒一个弹脑壳,咳——“我不知道自己需要接受一个梁上君子的教育。还是说,您此行的目的是给我送一个弹劾您的机会,好让您谗言加身,早早退出生命的舞台?”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1页/共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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