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爱之名,你们将厮守终老,至死不渝”不习惯的发音从她的口中吐出,一遍又一遍,每说一次就多绕一圈,直把那根纤细的手指包得萝卜一样粗。
“三次。”吉娜威严的声音从后面传来,珍妮才想起实际上红线只要缠三圈就好了,她一紧张就给忘了。
“希望你能接受我过多的祝福”她把胡桃壳快速的塞到新娘的手里,吉普赛人深信爱情魔法掌握在女性的手里,珍妮知道她将在婚礼过后将这枚胡桃壳秘密处理掉,这样边上那位男士就再也逃不出她的手心了。
......
这是别人传统的习俗,珍妮认为这个时候她只要闭嘴就好了。
“当然,谢谢您这许多的祝福”新娘发出银铃一般清脆的笑声,没有在意她失误的将这枚象征爱情的胡桃壳收入囊中。
珍妮因为她温厚宽仁的性格心里生出许多安慰和好感,年轻的吉普赛女郎比老奶奶可爱太多了,于是心怀真挚的祝福她。
“您会幸福的。”
新娘笑而不语,珍妮又看向新郎,这回轮到他为爱表示了。
喜气洋洋的绅士小心翼翼的端上来一个花盆,装满了褐色的泥土和他的脚印,还有新娘亲手埋下的一枚金盏花的种子。
“种子尚在沉睡,希望弗里达依的魔法祝福能唤醒它,让它能早日开花结果”
珍妮叹了口气,觉得自己就像个骗子,承担了许多不该她承担的信任。
不过她认为这样的一对新人就算没有爱情魔法加持也必然能一辈子幸福,于是便将手放在仪式台一块银质的马蹄铁上,吉娜说弯形马蹄铁象征着月亮女神狄安娜,马和月亮是流浪民族吉普赛人的圣物,在他们整个民族的历史里都有着举重若轻的地位。她正想以神为名给予她们赐福,脑子里冒出小小的抗议声。
【可是狄安娜是一位严厉的处女神呢】
珍妮僵住了,虽说只要是人就必然存在差异,更何况是人所创造的文化,至少在英国女神祂是反对男女婚姻的,她的语言体系里to be a DIANA是在矢志自己终身不嫁,而不是宣誓婚姻从此幸福美满。
所以让她来给一对吉普赛新人证婚真的没问题吗?
“我做不到”她颓然的放下手。
即便这只是一场婚礼前的演习,只要她能流畅的完成整个仪式,然后在今晚的正式婚礼上复制一遍流畅,多简单啊,只要她宣誓就能让他们放下戒心,再伺机寻找逃走的间隙。
可是她把一切都搞砸了——她无法昧着自己的心和信仰欺骗上帝和任何人。
这意味她将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化成一个彻底的吉普赛人,不管她愿不愿意。
她当然不愿意。
在场众人面面相觑,吉娜走到珍妮面前,沉如水的眼眸看不出情绪的注视着她。
为何让一名柔弱的,还未长成的小女孩主持庄重的婚礼?因为要斩断她的根,打碎她的过去,从破碎与混乱中树立起新的根基。
吉娜不在意谎言,不在意女孩矫作或拙劣的演技,就像吉普赛人从不在意偷窃的罪恶那样,她无疑在期待珍妮能撒谎一事上的渴望更胜过对方是一个以圣人为榜样的清教徒的。
他们不需要圣人,珍妮的道德感太强,她的自我约束与整个族群的制度相悖。
“你让我很失望。”她冷漠的说道,吩咐吉斯将珍妮带下去看管起来。
红色的月亮悄悄上了树梢,旷野的风将一场喧嚣从数百人的营地向四方吹去,被阻拦在一辆篷车外,又随着开启的车门钻入车厢内部。
婚礼开始了。
黑暗中的珍妮却嗅到了烧烤食物的味道。
“吃吧”吉斯把一盘鸡翅推到她的面前,“放心,不会有人知道。”
鸡翅的芬芳萦绕在她鼻尖,没有掺杂一丝异味,闻起来十分新鲜,珍妮的表情十分复杂。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这个男孩,自从她的表现不尽吉娜的意,在这个营地里的待遇也跟着一落千丈,从前几天的好吃好喝供着到现在大有饿她两三天的架势看,足可以看出对方的生气,但是吉斯却一如往常,她以为他和吉娜是一伙的,或者比吉娜更讨厌她。
“奶奶不讨厌你,谁也不会讨厌你”吉斯说道,“因为我们是亲密无间的一家人。”
“我有家人”珍妮哽咽了一下,“我的爸爸,他在伦敦等着我”
“你应该忘了他”
“我为什么要忘了他!你是我什么人,走开!”她终于情绪崩溃,将一盘鸡翅用力砸到吉斯的身上,“为什么我在这里?我做错了什么?为什么要骗我来这里?”
鸡肉的油脂从吉斯的脸上滴到他的衣服上,显出一片脏污。
这是他唯一一件新衣服——吉斯的脸上划过一丝愤怒和心痛,既为他的衣服也为掉到地上的鸡翅,但是看着哭泣的珍妮,她不断抖动的肩膀克制又无助,好像要把这一路上压抑的委屈和恐惧都化作眼泪淌出来,他想起这个姑娘最初的模样。
那是和沿街肆意生长的他们完全不同的人,她穿着光鲜亮丽的长裙,戴着精致的帽子编着时髦的发,一双明亮的眼睛像午后的晴空,当马车外的她望向马车内的他们的一瞬间,他好像被一束没有阴霾的光拂照了。
玫瑰在温室被娇养是有道理的,那一刻他的脑海里居然生出了这样违背他一贯准则的念头,也许是出于愧疚,他没有拒绝她那些麻烦又娇气的要求,取自当天即死的食物,不硌屁股的鸭绒坐垫,杯壁光滑但他一次必须喝十五杯才能解渴的无用茶杯......
只为那一声表叔,他感到后悔,也许他不该在那一天偷了她的钱包。
他从身上拿出那个钱包,放到了她的身前。
“你只是....太像姑姑了”
珍妮愣愣的看着他,但是吉斯没有再说什么,他去换衣服了,但是没有锁篷车的门。
她颤抖的手拿起自己的钱包,现金,信用卡,和最重要的证件,一样都不少的。
她跃下马车,空气里弥漫着烈酒和烟草的气息,厌恶异味的她却在此时深深的吸了一口,她看到俊美的新郎正在把他的右耳环交给他的新娘,甚至不用思考,她的脑海里就自动跳出他们下一步将要做的事。
他们要手拉着手一起跳过长扫帚。
“扫帚长长,人丁兴旺”司仪咏唱,随着人群一阵鼓掌喝彩,珍妮知道他们成功了,她的脸上浮现出同等幸福的快乐。
再跳过金雀树枝。
“金雀顺顺,万事如意”那个声音破空嚷道,又是一阵喧闹。
最后是一个蛋糕,掺杂了新郎新娘双方的血液的蛋糕。
血与血的交融,是灵与肉的结合,他们将食下这块蛋糕,从此生死与共。
所以她自认为不是吉普赛人,她注重**,她认为人应该拥有自己的个人空间,哪怕是相爱的两个人,她不向往这种不可分开的爱,可是她愿意祝福他们。
她在躜动的外围隔着空气亲吻这对新人,随即转身踏着飞扬的裙摆融入了人群。
歌舞,占卜,驯兽表演,吉普赛人热闹的宴会上还点着原始的篝火,她没有人怀疑她的身份。
因为此刻她看起来真的太像他们中的一员了。
那种为自由而奔的狂野和由心散发的喜悦映着婚礼的火光,像一匹热烈狂奔的小红马,也让吉斯不后悔自己做出的这个决定。
男孩注视着她的背影,直至她消失在视线的尽头才转过头,他奶奶的身影融在火光照不到的另一半世界,阴森的双目沉沉的看着他。
“吉斯,你违抗了我的命令”
他的嘴唇动了一下,脸色变得煞白。
1938.9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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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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