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雪刚洗完澡,正倚着桌子在梳头发,房门被敲响,她答了一句“请进”。
奶香味随着打开的房门而飘进来,迟雪梳头的动作滞了滞,转脸去看,覃管家捧着一杯牛奶,候在门口。
她微笑着说:“牛奶助眠。”
“……谢谢。”迟雪接过牛奶,将它放在桌上,“这么晚了,覃管家还不休息吗?”
“少爷还没回来,我的习惯是等他到家,再去休息。”覃管家说道。
“这样。”迟雪拿着梳子,正欲继续梳头,忽然察觉了覃管家的用心,她看向她,“……这么晚还没回来,他去干什么了?”
覃管家笑容可掬:“叶小姐不如自己问问他。”
覃管家关门离去,迟雪慢条斯理地梳好了头发,拿着手机起身,端着牛奶去到浴室。
她边在微信里添加唐晓翼好友,边将牛奶倒进了盥洗台,光滑洁净的镜面映出迟雪不带表情的面庞。手机“叮咚”一声,提示她,唐晓翼通过了她的好友申请。
不忙嘛,这才一分钟不到,就同意了申请。
迟雪靠着盥洗台,手指敲击着手机屏幕。
【这么晚了,怎么还不回来呀?】
手指在发送键上悬停片刻,迟雪蹙起细眉,敲着删除键,一个字一个字地删掉。
她正默默地组织着语言,对面倒先发来消息:
唐晓翼:【这都过了几个小时了,才加我好友,怎么,你很忙吗?】
迟雪握着手机,看着这一条消息,一时无语凝噎。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如果不是因为覃管家“善意的提醒”,她直到以后都不会加他好友。
拎起空杯,迟雪走出浴室,把杯子放到书桌上。她在床边坐下,又缩进被窝里,坐在床上回复到:【这不是怕您嫌我占了您的好友位。】
【知道这回事,为什么还要加?】
对方的回复很快便出现在了聊天框里。
迟雪不想和他讨论这个问题:太幼稚,她想不到唐晓翼这样幼稚。
她单刀直入,索性表明了她的任务:【唐先生,为什么您这么晚了,还没回家呢?】
唐晓翼:【在回家路上了。】
迟雪:【哦。】
本想就这样结束对话,迟雪眼睛往上一看,聊天框上方显示着“对方输入中…”,鬼使神差地,她等了下去。
唐晓翼的新消息从聊天框底部跳了出来:
【小孩子早点睡觉。】
迟雪关了屏,伸长手把灯的开关扣上,她在被子里蜷起来,翻着身寻找着舒适的睡姿。
她闭上眼,正欲沉心入睡,忽然想起一事。
于是她又拿过手机,点开与唐晓翼的聊天框。
迟雪:【对了,可以让覃管家以后不要送牛奶吗?我乳糖不耐,食用不了任何乳制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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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京城外某高架桥上。
路叔在驾驶座上,专心开车。丹青坐在右侧后座上,唐晓翼则坐在左边。车厢里光线昏暗,只有仪表盘上闪烁着夜光色。高耸的路灯投下黄色的光,从前挡风玻璃扑进来,轻盈而快速地自后挡风玻璃跳出去,光栅栏浮光掠影般横扫着车厢内部,车内人犹如牢狱之徒。
丹青坐姿端正,此时悄悄地掀开了眼皮,去瞥身侧的唐晓翼。
他拿着手机,似是正在与某人聊天,像看见了什么让他觉得好笑的东西,唐晓翼一勾唇,笑出声来。
“丹青,她不一样。”唐晓翼关上手机,转头看向丹青,“她变得很不一样。”
“的确。”丹青说道,“之前遇到的‘她’,和现在的这个‘她’,内核发生了改变。”
沉默了一会儿,丹青忍不住说道:“其实我一直以来,都不是很能理解您的想法……”
他看向唐晓翼。
“……第一次,您遇到她,并爱上她,且不得善终。您不死心,要重来第二次、第三次……我已经记不清到底有多少次。”
唐晓翼平静地填补上丹青记忆的空白:“这是第五十六次。”
丹青继续道:“每一次都不得善终,而您这样固执,还要再来。……为什么?不厌其烦地重复这么多次,真的仅仅只是为了验证一个概率极低的可能性吗?我不敢信您是一个浪漫至死的诗人。”
这回唐晓翼的声音里带上了一点笑意:“我的确只是为了验证,她到底会不会爱上我,我们之间到底有没有一个好结局。”
他轻轻地敲着车窗玻璃:“凭什么不能是我们?”
他看见叶迟雪。一个漂亮得接近于恶毒的少女,毫无缘由地恨他入骨,犹如被设定好出厂设置的机器人,终生不得违背基本法则。她来到他身边,不情不愿,多次出逃,又被他抓回来。多恶俗泛滥的剧情。叶迟雪想逃离他,是因为他是“阴狠暴戾的残疾废少”;而唐晓翼一次次地抓回叶迟雪,也是因为他是“不容忤逆的残疾废少”。
他们的一切都是被框架完好构建的,从身份到性格,再到脑海中的所思所想、现实中的所作所为,皆遵从着脸谱化的“人设”。
而唐晓翼又是什么时候从中醒来的?
又一次,叶迟雪趁着雨夜,翻窗出逃。她顶着瓢泼大雨与凛冽寒风,向远方奔逃,却被他半路截获。情理之中的意料之外,每一次都恰到好处……唐晓翼坐在轮椅上,丹青在他身边撑着伞,而仁朱押着叶迟雪,在他面前低下头来。
唐晓翼伸出手,抚摸着叶迟雪的脸颊。她感到厌恶,更像感到恐惧,在双重情绪的叠加影响下,她浑身发抖。她在流泪,在大声地哭泣。然而她的泪水与呼号都被茫茫天地吞没,雨水和着泪水,爬满她冰凉的脸庞。
可他摸到了她温热的眼泪。
那种温热感,从指尖直直地蹿进心底,像把他整个人关掉后重启,在这一过程中,唐晓翼完成了某个格式化工程。那一瞬间他觉得耳清目明,天地间的喧嚣被他忽略,眼前的叶迟雪被无限放大。他双手捧着她的脸蛋,让她抬起头来。
他从她那双被泪水洗刷后,明亮而澄澈的眼眸中,看见自己的笑脸。
唐晓翼在笑。
满腔爱憎被抹消,他是全新的,是等待着被再次填满的。是叶迟雪,她的到来,她的眼泪,她的一切,成为了打破旧局面的变数。唐晓翼因为她,脱离了名为“人设”的巢窼,变成了独立在这个世界之外的、能从心所欲而自由活动的“‘人”。在他眼中,她就是他的救世主。
于是他沉重地坠进了爱河里。
并且不惜为此,将这个世界重启无数次。
他总要爱她的。叶迟雪是唯一的变数,她的存在即是唐晓翼的救赎。她让他真正地成为“人”……仅仅是这一原因,就让他觉得值得。
他想知道,他们之间,除了被设定好的“相看两厌”,是否还有别的出路?
这些设定,这些无处不在的设定,并非是坚不可破的。唐晓翼始终相信,总有一个可能,在某一次重启中,她能看他,能走向他。她不来就他,他就来就她。
使我变成这样的是你,那么你应该成为我的同类。
而构筑这个世界的作者,似乎在发现布局被打乱后,主动放弃了这个世界。
祂放任唐晓翼,肆无忌惮、一次又一次地重启,将短短的一段剧情反复排演,只是为了得出一个令他满意的结果。
换言之,他即是这个世界的新作者。
“最近我感觉心情很好。过去的失败不过是过眼云烟,我还有现在、还有未来,我有无尽而漫长的时间,供我测试推演。”唐晓翼笑着,忽而叹出一口气来,“我从不后悔,因为一旦产生‘悔恨’这一情绪,做什么都会变得束手束脚。”
他伸出手,抚了抚丹青的鬓角,露出心满意足的表情:“幸好有你们陪着我。你们可是我最得意的作品。”
陪伴着他,在无穷无尽的循环当中,度过每一个重复而不同的日日夜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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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
迟雪下楼时,闻到空气中漂浮着的甜香味。她在楼梯上稍稍收住脚步,朝餐厅张了张,发现唐晓翼已经坐在餐桌边了,拿着平板电脑在看东西。
她回忆了一下,确定自己昨夜的确睡熟了,并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回来的。迟雪下到餐厅,谨慎地选择了一个离唐晓翼直线距离最远的座位。
佣人将早点送上来。迟雪吃至一半,见唐晓翼仍在看平板,她又被覃管家盯得如芒在背,好歹关心一句:“唐先生,你怎么不吃?”
“股票从凌晨三点跌到现在了,跳楼似的。”唐晓翼漫不经心地答道,“谁吃得进去。”
迟雪咬着面包心想:区区废少,怎么还会关心股票?
她大胆预测:“别看了,这起码得熔断三次才会停,越看越心痛,不如吃饭。”
“你说的不错,前几天已经熔断两次了。”唐晓翼放下平板,真的拿起面包来吃,“今天应该会有第三次。”
两人吃了会儿,唐晓翼的手机铃声大作,他直接开了免提。那边的人声哭天抢地,如丧考妣:“总经理!刚刚股票熔断了!第三次了!”
迟雪“噗嗤”一声,险些把刚刚喝进去的柳橙汁喷出来。
她这是什么乌鸦嘴啊。
迟雪好奇地问道:“怎么回事啊?之前不还只是说在跌?”
唐晓翼再次拿起平板:“就在刚刚过去的一分钟,股票犹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一路跌到跌停板,股市自动启动了熔断机制。”他看了迟雪一眼,“你说的,确实不错。”
“可是你看起来好平静。”迟雪擦擦嘴,“你的股票,这几天里熔断三次,你得损失多少资产啊?”
“也就五百亿吧。”他转而对着手机话筒说道,“知道了,你继续盯着吧,等我到公司再说。”
迟雪抱着手臂,默默地想了想。
她试探性地问道:“呃,唐家那边的产业,你在管?”
“一些。”他回答道,“你吃完了吗?我送你去学校,然后我去上班。”
迟雪起身,把书包背上。丹青取来拐杖,给唐晓翼装备上。虽然腿脚不便,但在拐杖的支持下,唐晓翼与迟雪的走路速度差不多。路叔早就等在大门外,依然是唐晓翼坐内侧,迟雪坐在外侧。
她托腮,眼睛望向窗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期期艾艾地看向唐晓翼:“……你文科,怎么样?”
唐晓翼:“?”
唐晓翼:“我没去过学校,我一直是请的家教。”言下之意,他没有接受过常规的学校式系统化教育。
“好吧。”迟雪有些失望,把头转回去。她确实不该求助唐晓翼,或者说她都不应该对他存有期待……迟雪想到。虽然时间不多了,但,如果从现在就开始赶,成绩也不是赶不上来。这样一想,她便也释然了。
文中商业相关都是我胡扯的,股票熔断三次是在玩现实里的梗。
能不能给我点评论,让我觉得不那么孤单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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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 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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