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长辈总是不希望青少年整日地“不务正业”:在前者眼里,上学以外的任何事均可归类入“不务正业”。唐雪已算得上是相当宽容的长辈,纵容地允许孙子外出冒险,但既然现在他们都已安定下来,唐晓翼也暂无外出的打算,那么唐雪就更希望他能契合一次世俗的孩童成长历程:即进入学校。
尽管唐晓翼业已通过线上授课的方式,踏实稳重地准备着申请大学,但那都是建筑在国外教育体系的基础上。如今他们住在翰城,奶奶的意思是:期待着他能够就读于某所高中,未来不一定要参加高考,当然可以全凭自己意愿地申请国外大学。对此,唐晓翼表示默许。他愿意顺着奶奶的意,好讨她开心。
于是,在来到翰城的一周以后,唐晓翼走进了翰城一中高三特优班的教室。
午休时间接近尾声,学生们陆陆续续地醒来。有的尚沉浸在午觉的余韵里,睁着惺忪的睡眼发呆;有的已翻开练习题册,利用碎片时间刷题提升……有人注意到唐晓翼,并不靠近搭话,而是先嬉笑着同朋友交头接耳一番,方试探着接近:“同学,你是新来的吗?”
初来乍到,唐晓翼不愿展现出太强的攻击性,只微微颔首:“刚来没多久。”
对方却显得热情,同他交换名姓,循循善诱地套他的话。唐晓翼终于听懂,这人是想打听他的成绩——指尖无聊地转了转中性笔,唐晓翼兴致缺缺地撒谎:“本来我都不想读高三了,直接辍学打工,家里不肯,非要我至少拿个高中文凭,我这才不情不愿地来上学……反正就这一年,忍忍就算了。”
果然得来同学满意的神情,以及瞬间一落千丈的态度。随意敷衍了几句,对方便回了座位。唐晓翼的后背忽而又被人戳了戳,他回过头,只见后座是个脸蛋白皙、留着姬发的清秀女生。
女生将手掌拢在嘴边,和他说悄悄话:“哎,刚刚和你搭话的那家伙,有被害妄想症,总觉得所有人都和他是竞争对手,所以每遇到一个人,都要想方设法地试探出对方的实力。你别往心里去啊,他就这副德行。”
“但其实他越这样,只会越显得他没底气。”唐晓翼挑眉,表示自己压根不放在心上。女生深以为然地点点头。
顿了顿,唐晓翼忽又问女生:“我坐你前面,会不会挡到你看黑板?要不我换到我旁边这个空位上?”
女生讶异,紧接着摆手:“不会——呃,我是真混子,上课不听讲的,所以看不看得到黑板都无所谓。”她将鬓角碎发别到耳后,“顺便——嗯,你旁边那个位置,据我所知,并不是空位。”
唐晓翼瞥了一眼身边的那套桌椅。它们并不似教室里的其它桌椅那样,堆满了书本与学习用具,甚至连一本书、一支笔都没有,干干净净,像可被任何人据为己有的无主岛屿。他以为他是插班生,不太可能遇上同桌,但既然姬发女生如是说,那这个座位应当真的有主。
可能那个人还没有把自己的东西搬过来吧,所以桌上空无一物。
上课铃响后,老师进来上课。唐晓翼本就预备申请历史学方向,因此进的是文科班,下午第一节课便是历史。他单手支颐,淡淡听着,时不时做下笔记,思绪却渐渐放空。仿佛窗外风拂树叶的沙沙声,都比老师的讲课声要来得响亮。
他知道自己的状态不对,须得立刻调整,因而收拢意识,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到课本上。夏商西周,经济政治文化……方块字手牵着手,在书页上跳踢踏舞,要结伴成队列地从课桌上跳下去。“唐晓翼。”老师就在这个时候,点了他的名字。
唐晓翼站起来。
老师要求他回答一道选择题:十分基础、简单,只需看过课本,即可快速作答。唐晓翼说出了答案,老师点头称对,刚要抬手示意他坐下,动作却被另一个声音打断。
是一个懒洋洋的女声:“报告,老师。”
一时全班的目光皆被这道女声吸引至门口。唐晓翼看到了那个女生,那个在方才,同他在走廊里擦肩而过的女生。校服松垮地挂在她身上,黑发雪肤,星眸红唇,仿佛天生含笑。明明是十几岁的年纪,周身气质却似比同龄人成熟了好几个度,如果不向学校门卫出示学生证,极有可能被当作“校外人士”而不得进入校门。
老师认得她:“庄易茗。”口吻很是司空见惯的,“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能惦记着下午还有课要上,我很欣慰。”——司空见惯地冷嘲热讽一下。
她好似听不懂话中好赖,径自露出笑容:“不好意思嘛老师,生理期突然就来了,去了趟洗手间,这才耽搁了一点时间。”
既已搬出“生理期”这个理由,老师便不好和她纠缠太多,点点头就让她进来。踏着全班同学的注目礼,易茗脚步轻盈地迈进教室,一路走到了唐晓翼身边。她将书包放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嗨,”她镇静异常地说,“你也坐。”
唐晓翼方意识到,她在对他说话。此前老师还没让他坐下,即被易茗打断,他碍于礼貌,只好一直站着,等到她走来、她坐下。
老师继续讲课,只当庄易茗这个插曲从未出现过。
唐晓翼想集中精力听课,余光却总不自觉捕捉到庄易茗的动作。她摊开课本,并不翻到老师正在讲的那一面,而是停在扉页,用签字笔认认真真地写下她的名字:庄易茗。
庄易茗。唐晓翼紧跟着将这三个字在唇齿与脑海间过滤一遍。她字迹工整,一笔一画皆四平八稳,像初学写字的孩童,必须谨小慎微,要把书本上的方块字描摹到位。
她不听课,在整整两节历史课里,把课本与辅导书从头翻到尾,只看夹杂于其中的历史趣闻,别的一概跳过。老师似也不管她,途中路过好几次,都没有点出她看的地方不对。
唐晓翼略感好奇,又觉没必要太在乎:他来到一中,只是为了过渡,兼满足奶奶的愿望,此外再无所求,亦没必要给自己增添负担。他只管听课做笔记,偶尔喝水,极少数时候走神,听见窗外有只鸟儿掠过,发出喳喳的叫声。
历史课后,剩下的两节课是自习。班主任进来布置了作业,末了又特地点了唐晓翼和庄易茗的名字,让他俩出去。班主任先和唐晓翼说话:“你家离学校不远,就不给你办住校了,但还是要参加早晚自习。”
见唐晓翼点头应好,班主任便摆手让他进去。他故意将脚步迈得缓慢且拖沓,只为伸长耳朵去听身后不远处,班主任和庄易茗的谈话。班主任的声音模糊地传来:“……复读这一年,你要好好把握,你父亲对你寄予厚望。”
唐晓翼回到座位上坐下。班级里无人交谈,偶尔有翻页声响起,间或夹杂几声咳嗽。他打开习题册,方做了几道选择题,易茗也回来落了座。她单手托着下巴,另一只手拿着笔,随性地在草稿纸上来回划拉几下,便抛开了笔,径自趴桌睡觉。
……看来班主任的“好好把握”、她父亲的“寄予厚望”,并不能影响庄易茗的任何抉择。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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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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