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26 杭州(五)

但也有一些不那么和谐的讨论,诸如:

[理讨:林安高低杠决赛就是不自量力。]

[现在这么看林安和陆璃的距离还差得远。]

[真是想不通季湘林安为什么一块赛场发疯。]

[讨一讨林安和季湘是不是真的紫微星?表现得也太差了,现在看感觉德不配位。]

季湘刷到不少这样的批评。在这些帖子下面有些人应和,也有些人反驳,大抵意思是“林安和季湘天赋高还需要证明?青年组有这样的难度和水平已经够可以了,她们只不过是这一次没发挥好行吗?”

林安在这场亚青赛中除了团体金牌外,拿到了平衡木的金牌和高低杠铜牌。说实话这成绩不错,而且成套难度让人看见未来的发挥潜力。虽然比起乔奕星和段思捷的三金要逊色一些,但起码也是有成绩,“德不配位”这种词无论如何也不该给林安按上。

季湘首先想到的是林安看到这些会怎么想,要不然别告诉她。不过转念一想林安也是个消息灵通的,估计早看见了。她们都是从小在闲言碎语里泡大的人,不至于如此不堪一击,旁人的三两句话对她们而言没有什么影响。

于是季湘平和地划过这些言论,反正总会有人各抒己见。这些观点中有些批评她接受,有些话没必要往心里去。只不过这说明她和林安现在的潜力被大家看好,但成绩却处在被质疑和争议的状态。在竞技体育的赛场上,只有真正比出来的成绩才叫实力,她们接下来就只能等到成年组来证明自己了。

眼下还有个更重要的问题,季湘也想弄清楚,明明前段时间已经平和对待比赛结果,决定放弃在赛场冲击更高难度的林安,为什么会突然上要强行连上那个连接呢?

“我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之前不是跟你说过吗,冲青奥用不着你加难度,你不会真没想通吧?”和林安插科打诨了半天,季湘终于切入正题,问了她在看过高低杠比赛之后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我不是为了青奥会。”林安在削苹果,闻言转过头看季湘,“青奥会没有那么重要。”

她把前天晚上的事,包括从听见邓卓徐琳谈话,到乔奕星说的话,再到自己做的决定,全都讲给季湘听。

“我成或败,青奥会我都不可能去,我不是为了青奥会而挑战难度的。我只是想挑战我自己。”

“我想证明我就是那个毫无疑问可以打败所有人,拥有绝对实力,能拿出别人无法挑战的最高难度毋庸置疑地夺冠的人。哪怕失败又怎么样,总有一天我会证明我才是那个能赢的人。”

“我没发疯,也不是因为你受伤产生压力或者受刺激。我想尝试挑战一下自己。虽然说竞技赛场不可能有常胜将军,但只有拥有绝对实力时才配称得上是王者或者天才,我想去验证我是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即使现在我失败了,事实告诉我我现在的能力还没有成为那个不可被打败的人,但我试过了,就不后悔。”

林安的声音不大,却因为一字一句从心底说出来,语气很笃定。季湘靠在床头仔细凝望着低着头削苹果的好友,她的长发两颊边垂下来,挡去了一部分白皙的脸庞,却能看见她是淡淡微笑着的。

那是毫不怯懦,充满自信的浅笑。

季湘恍然大悟,在一起长大的这些年里,林安蜕变得其实更加明显。在很多层温柔、文静、娴雅的外表气质下,真正的林安实际上非常强势。她超乎寻常地坚强又勇敢,为了达到目标可以付出任何代价。她毫不质疑自己的能力,并尝试着游刃有余地掌控全局。

林安,这个外表美丽文秀,甚至带着脆弱感的姑娘,其实一直都是非常骄傲又强大的。

季湘看着她,只说了四个字:“我支持你。”

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支持你。

黄芸从门口拐进来。

林安和季湘同时心虚地襟声了。

她们两个人一个私自上难度一个隐瞒受伤迹象,还都互相帮对方瞒着不告诉黄芸,这双重罪责足够她们挨一顿痛骂了。

但黄芸没有对她们发火,她只是走进来,告诉她们两个教练组最后的决定:“杭州青奥会参赛名单确认了,段思捷和沈靖璇,暂时定为段思捷正选,沈靖璇替补。她们两个继续留在杭州训练,后天我带你俩和奕星一起回北京。”

林安和季湘点点头表示知道了。这并不是什么出人意料的结果,到了这时候,她们只剩下为段思捷而开心的情绪了。

病房中的气氛一度陷入沉默。黄芸不看她俩,林安低头看着手里的苹果,季湘盯着林安的手,谁都不敢说话,看着那个苹果像是看一个稀世珍宝。

良久,黄芸疲惫地说:“你们两个就没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黄芸从没有想过要掌控她们两个。她们从小就独立,到了十几岁的年龄,更是自己的主见占了上风,但这并不代表黄芸会完全纵容着她们按照自己的想法行事。

有些想法,有些事情,如果不在最初冒尖的时候掰正,就歪了。

“那我来说吧。”

黄芸这段时间确实有点累,先是莫蕊儿受伤,再是季湘受伤,其中还穿插着全锦赛、亚青赛等等一堆事情,比较稳重靠谱的林安在高低杠的赛场上又给她整了这一出,实在是让人心累。

然而黄芸依旧情绪稳定,语调平静:“我刚刚在外面听见你们几乎全部的对话。首先,我必须鼓励林安希望证明自己的决心。你相信自己总有一天会赢的坚定信念以及挑战最高难度、希望成为绝对强者的勇气和信心,这些都值得嘉奖。这是我希望你在未来无论走到多远,都能够铭记并且拥有的。”

季湘和林安对视一眼,季湘有些欣慰地冲她笑起来。

“但是,今天我必须要告诉你,在赛场上冲击未曾在训练中成功过的难度,那不叫证明自己,不叫魄力十足,那叫侥幸心理。季湘你也一样,有伤不上报,那些不是坚强,那是对自己和赛场不负责任。”

黄芸看向她们两个,没有发火,语气堪称温柔。点醒懵懂的少女不需要严厉呵斥,不需要声嘶力竭,但必须说清楚正确与错误的不同之处,她们才能够在未来正确地用清醒头脑和智慧分辨对错,而不是屈服于对怒火的恐惧做出选择。

“挑战自己,证明自己,那都是要在训练里成千上万次锤炼后才将顶尖难度带上赛场去突破极限,去拼命完成的。可能是不一定成功,但起码不是没有储备地凭空而来。赛场是什么?赛场不是试错的地方,是决战的地方。它不容许你们在其中抱着赌徒心里蒙一个从未有过的动作的成功率。”

黄芸非常平静,但两个孩子低着头,看样子是听进去受教了。

“你们两个,今天有错的地方不是你们的信心和勇气。而是你们对自身天赋的高估让你们傲慢地轻视了赛场。如果今天认为亚青赛算不上什么大比赛,那日后的世界杯、世锦赛,甚至奥运会呢?难道后两者才算得上大赛吗?可是如果小比赛没有抓住机会,上不了大比赛又怎么办?”

“季湘,你明知道自己可能受伤还相信自己有控制力,隐瞒教练。你在团体决赛上受伤,是否有想过因为自己的瞒伤可能影响团队的排兵布阵,赛场伤病爆发又是否可能影响团体的结果?林安,你看陆璃完成过这个连接,就认为自己一定也在赛场上能够完成。可是你不知道陆璃这个动作当年练了一年之久才上了赛场,你们两个之间并没有谁天赋更高之说,你为什么会认为你可以在一个月之内突破?你不要以为我对你私自练习这个链接完全不清楚,你每次在偷偷加练的时候我都看得见。你并没有成功过,不是吗?”

“你们进国家队也一年有余了,国际比赛也比过两次了。我相信你们自己也清楚,站在国家队,站在国际赛场上的,都是全国甚至全世界精心挑选出来的天才,事实上每个人都流光溢彩,每个人都有赢的可能。”

“胜利不是只靠天赋就可以的,更不是一蹴而就的。天赋异禀只是锦上添花,没有谁能在未曾做过充足准备,未曾付出过艰辛努力的基础上,通过莽撞地蒙一个难度动作就取得成功。这样即使成功,难道就证明自己了吗?要赢,你们必须有赢的砝码,要逆风翻盘,你们也必须有致胜的底牌。”

黄芸说了不少,两个小女孩沉默不语,并且对自己在赛场上的冲动产生羞愧。比赛结果已经注定,但如果得到的教训有价值,那就没什么可追悔莫及的。

林安盯着手中的苹果,热血已经在头脑中冷静。

她在想,她确实不该轻视任何一场比赛,不应当在赛场上做一场毫无胜算的豪赌,哪怕她拥有足够的资本接受失败。黄导说得对,她的确是因为这只是一场亚青赛而做出这样的尝试,可是如果日后她因为在小比赛上都难以稳健,导致失去了自己的裁判缘和团队的信任,那她真的还有能够参加大赛的机会吗?

天赋绝不是一切筹码,实打实兑现的成绩才是。

她知错,从黄芸的点拨中认清楚了不少现实。

林安从小就生活在称赞、夸奖与自信共同绘就的童话世界里,在体操这条路上几乎没有遭遇过太大的挫折,因为她从来都在赢。直至今日,她才面对了第一次的惨败与前所未有的落选。因为利益纷争而未入名单与因为挑战难度而掉杠失败实际上都是技不如人的借口,她引以为傲的天赋异禀,在这个所有人都光芒璀璨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多么了不起。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那要怎么办呢?

林安突然抬头,正好和季湘的目光撞上,十五岁的少女们目光明亮,在黑夜的衬托下如同璀璨繁星。

只靠天赋当然不可行,她们需要成百上千倍的努力与汗水,铺就一条直达顶峰的路。山顶又高又远,漫漫征途上少不了要披荆斩棘,也不可避免地会伤痕累累。可是峰顶上,无人能超越,无人能打败,只有我才是王。

她们势必要到达。

两个十四岁就以全运金牌出道的天才少女,接连在青年组最重要的比赛前跌倒。被质疑,被淘汰,迎接了受伤、大失误、落选等诸多考验,注定要以遗憾落幕自己的青年组生涯。但幸好,成年组就快要来了。她们将以全新的、更加强大的姿态面对最正规最正式的国际大赛。

世锦赛、奥运会,在那里,将有最顶峰的位置,那是最大的舞台。

接下来的路,她们将走得更踏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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