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衡木好练却不好比,容易出问题也容易捡漏。无数人都想靠着这个项目获得突破。
林安又想起来自己昨天给程双立下的军令状。天知道她为什么会说出那句、“我会的”,实在是坑死她了。
林安都不敢想,如果自己最后没能夺冠,或者出现大失误到底该怎么交代。她太想要这个冠军了,而队里也太需要了。
林安好不容易按捺下的平静心情骤然又出现一道裂缝,她陡然生出恐惧。那是对未知赛果的恐惧,对难以达到一个过高目标的害怕,对身上重担即将撑不住的忧心忡忡。
她知道这对于平衡木而言是大忌,但她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一直以来她对自己能够很好地控制情绪和保持赛场状态冷静引以为傲,以为这是自己能够致胜的法宝之一。但现在她面对飘忽而不受控的情绪束手无策,无法控制自己不去预设可能发生的糟糕结果。
转眼间莫蕊儿已经顺利完赛。
下场的时候莫蕊儿仔细看了看林安的神情,摇了摇她的肩膀:“你怎么啦?怎么魂不守舍?”
林安终于回过神来。
她拥抱了莫蕊儿,抬眼看了屏幕上的分数,7.2 8.66,还不错,目前暂列第一,超过了美国小将梅里尔,几乎已经稳住了领奖台。
莫蕊儿是轻松了,林安开始担心自己了。
掉木怎么办?大晃怎么办?就算不失误如果难度比不过奥莉薇亚还是输了怎么办?
她带着这种焦虑上了下半场的热身,然后在曾经从不失误的小翻接阿拉伯团炫掉木了。
刚刚在热身时同一个动作三次失误的阴霾在这时轰然笼罩了她。
林安整个人都慌张起来,试图抓住这不长的热身时间挽回,她又做了两次,一次成功,另一次再度失败。
“林安!”黄芸及时叫停了她,“下来!别做了!”
再做下去,再失败两次,林安今天这比赛就算是完蛋了。
奥莉薇亚在她后面热身,或是无心,又也许是挑衅,她稳稳地在高木做了个前团180。
林安敛着眉目跳下赛台。
黄芸把她带到场边。她已经看出来,无论是因为焦虑还是骄傲,林安考虑太多那些她不该想的东西了。
林安的平衡木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问题。阿拉伯团旋一经练成,在比赛中没有出现过失误,训练中的成功率也九成。
而就因为这样,才让林安在紧张又忧虑的情况下更加慌乱了。
很少面对的复杂情绪,又在即将上场的情况下出现不知道是心态影响还是技术出错的动作问题,这些都让林安手足无措。好在场内有黄芸,最了解她的教练在场,林安心定了定。她的平衡木是黄芸一手带的,黄芸迅速指出她的问题。
“冷静,小安,冷静。”黄芸扶着她的肩,让林安抬头看着自己眼睛,“你的技术没有问题,你太紧张了。”
林安的脉搏快得异常,黄芸试图安抚她。
“林安,闭眼听我说。阿拉伯前团,保持重心不位移就可以了,按照你常规的做法,小翻撑起来就没有关系。放轻松,深呼吸。”黄芸自己也紧张得手指发凉,下半场比赛已经开始,她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
可她必须要保持作为一个教练的镇定,在学生最慌乱的时候告诉她该怎么办:“跟着我的节奏,深呼吸,什么都不要想,那些都不重要,这就是一个小测验。”
林安听着黄芸的话,有了些安心的慰藉。她跟着黄芸的节奏深呼吸,手也一直被黄芸微凉却干燥的掌心抓住。注入心脏的、令人安静的力量就这样传递进来。
她逐渐平静下来。
平衡木限制时间一分半,赛程其实过得很快。
林安准备上场,莫蕊儿过来拥抱了她。
“我也有很多次和你一样紧张,小安。”莫蕊儿如今扛起了作为姐姐的责任,她想把自己曾经的经验教给她,“站到平衡木前,让你的眼睛和脑子中只有那根木头,其他人其他事,就当他们什么都不是,拿不了金牌怎么了?得不到高分失误了又怎么样?换句话说,拿了高分又能怎么样?”
“这都不是什么很难解决的问题,它们都不重要。你也别把他们看得太重,用最平常的心态去完成普通的一套成套,就足够了。”
林安看着她含笑的眼睛,听见她的师姐极尽温柔地说:“相信自己,你就是最厉害的。去吧!”
莫蕊儿在台下看着上场准备的林安,感觉时间一晃回到2012。
女团决赛那天,叶卓然也是这样安慰和鼓励着第一次站上世界大赛就是奥运会的她。
那天叶卓然说,当他们什么都不是,一切都放狗屁去吧,什么奖牌什么分数,都没有你完成这套这么好看的动作重要。
那时十六岁的莫蕊儿被逗笑,她缓缓从紧张的情绪中解脱,成功完成了自己的成套。
而这么多年,大大小小的比赛,莫蕊儿都是这样劝慰自己的——结果有什么值得焦虑的?那些都不重要。
如今十九岁的莫蕊儿安慰十六岁的林安,也是用同样的方法,她希望自己的师妹也能这样冷静下来。
林安已经开始比赛,开场就是拉拉提上,维持了一直以来的稳健和优雅。
“小林啊,真是不错。”程双像个幽灵似的飘到黄芸身边,对目前场上的林安做出了听起来还不错的评价。
黄芸皱着眉头没理他,看见林安顺利完成了小翻小翻接后直360之后才舒缓了眉峰。
她琢磨程双那句话,觉得此人意味不明:“是挺好的,她是很优秀的运动员。”
黄芸现在没工夫应付程双,林安的舞蹈动作有点紧,显然还是紧张。
第二串是跳步,交换腿接劈叉结环再接倒叉,又一串连接成立。
林安自己在平衡木上也稍微平静了一点,但接下来,就是刚刚出过问题的小翻接阿团。
梦魇一般的那句“我会的”,那些关于“高平双冠”的渴望,那些曾经自己的愿望和誓言,同时涌入她的脑海,她只感觉自己血液“唰”地一下冰凉,她无法确定自己做出来的阿拉伯前团是否会复刻刚才热身时候的失败。
如果失败怎么办?
如果失败——
是不是就全完了!?
她用小翻撑起来的姿态并不是很正,向后转体180度再团身前空翻,重心就在刹那间的心绪不宁中偏离——
毫厘之间,林安踩空了。
掉木的大失误。
黄芸和程双同时闭了眼睛。但看神态,两个人心里想法显然是不同的。
林安右腿落地的时候膝盖感受到明显的刺痛,但此时此刻肾上腺素掩盖了一切。铺天盖地的失望和无措席卷了她。
她还是失败了。
林安继续站上木头,此时她却比刚才更清醒,她知道自己唯一的选择只是继续完美地做完自己的成套。
后面的立转1080成功,最后一串拉拉提接奥诺蒂,这一次甚至连上了鹿结环。
这就是她本来的愿望。她想在这场单项决赛里完成7.6的最高理论难度,她要迎击奥莉薇亚,她想拿到这枚金牌。
但已经无济于事了。
后屈两周落地,林安踉跄了一下。右腿膝关节微妙地错位了,她能感觉到关节移位或者韧带扭曲,却没有感受到疼痛。
可她的身体没能顶住,往左边迈了两小步。
亮相的时候,林安勉强地牵起嘴角笑出来,然而心中难以扼制的挫败感裹得她窒息。
她放下手臂走下台,右腿膝盖的疼痛也加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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