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着,便听一个清朗的少年音道:「此间人间。」
这少年声线,与谢怜别无二致、分毫不差,只是比之他今时温文内敛,又多出来一分少年郎特有的意气风发。
谢怜下意识便去看身边少年的表情。
这一看之下,却发觉三郎的神情很是奇异,仿佛听得很是专注,又仿佛是在怔怔出神,但总而言之,并不像是忽然发觉“这人的声音怎么和我旁边的人一模一样”亦或“我身边这人的名字是不是和某某太子相同”的表情。
他下意识松了口气,耳中听见那鬼魂森然一笑,声音陡然暴虐:「此间无间!」
少年便“哦?”了一声,自言自语道:「第一问就错了?没关系!」
这两句话说得从容自若,甚至可以说到了有些气定神闲的地步,紧接着,一声铿锵剑鸣,应是利刃出鞘,少年朗声道:「来——!」
刀剑破空,兵刃相交,锵锵之声不绝于耳,间有少年的清叱与鬼魂嘶声怒吼。可以想见,打斗极其激烈,仅听声响,也足够叫人热血沸腾。
可偏偏,此处唯二的听众,却都没有将多少注意力放在这场战斗之中:谢怜起初还是听了片刻的,然而他一想到三郎或许随时会认出他的声音、猜出他的身份,便总是忍不住分神去瞧他,没瞧上两眼,两人便对上了视线。
谢怜当即若无其事地挪开目光。此后他再假装无意地去瞧三郎,对方似乎已将注意力转到了那方石台,然而谢怜却总觉得,他根本没在关心那石台怎样——不然,怎会连自己都察觉其上又是有异,三郎却毫无反应?
当初在一念桥头,谢怜与那鬼魂从夜色深沉一直打到晨光微熹,这秘境虽然复现了彼时的景色与声响,倒也没有一丝不苟地将那一战从头至尾全放出来,实则只过了约莫小半刻钟,便直接到了战斗的尾声,鬼魂发出一声不甘的呜咽,就此消散,太子收剑入鞘,为之一叹:「此间无间……倒是个悍勇绝伦的鬼魂。」
那石台上的异样便是此时出现的——正是由于战斗已至尾声,恰逢破晓时天色渐明,这石台的变化才并不那么显眼。
先前其上出现字迹,都是刀削斧凿一般留下刻痕,这会儿却是仿佛有个人正在台面上执笔作画,只是运笔极快,须臾之间便已趋于完整,虽是画在石台上,却分明是壁画的画法。
那画面背景线条简单,也没有颜色,然而抓形极准,尤其四周此时正是一念桥旧貌,两相对照更加看得分明——而在画面正中,一名少年道人,正在桥头种下花树,洒下一抔黄土。
整张壁画之中,也只有这少年道人,与他亲手种下的花树,上了鲜明的颜色,且他身周,有一层淡淡的白色晕染,仿佛光华笼罩。
谢怜不由自主盯住了那张画,忽然想起了一个人。
许多年前,一个伤痕累累的少年。
一个在他一败涂地、跌落尘埃、受万人唾弃的时候,还愿意追随他信仰他,拼了命去维护他的少年信徒。
那少年为他画了一张画像,代替被他召走支撑天塔的神像供在神台上。因为不曾学过画的缘故,那张《太子悦神图》落笔稚嫩,甚至称得上拙劣,与石台上这幅画的笔触,瞧来也相差甚远,可是不知为何,谢怜却一下联想到了当初那张画、当年那个人。
他当年对那少年说,忘了吧,那少年却斩钉截铁地对他道——我永远也不会忘了你的!
后来他遭贬落凡,一度惶惶如丧家之犬,颜面尽失自尊全无,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再后来,二升二贬,流浪至今,再没有机会见到那少年一面,知晓他后来如何。
也正因全幅心神几乎都被这幅画所吸引,谢怜并没有察觉,三郎已随着他的注意同样发现了这画,而后,眼光陡然深沉下去。
二人目光注视之下,那画面又添上几笔,在太子身后勾出一个人形。人形简陋,却依稀可以分辨出来是一名道人。
一念桥头逢魔遇仙,斗鬼魂是“逢魔”,这道人,便是所遇的那个仙了——果然,听到有人发问:「这是在做什么?」
这人音色亦是清朗,却又多出一分冽冽,如寒潭泉水,澄净之中又有清寒。
太子答:「为他送行啊。」
那道人便再问:「既是送行,为何要种花树?此意何解?」
太子似乎微微一笑,再答:「身在无间,心在桃源。」
道人一声轻笑,接着,长风抚耳,天光大亮。
先前述事的男声再度响起,嘿嘿然道:「那道人听后,微微一笑,化为神人,踏祥云,挽长风,乘天光而去——这就是当年,仙乐太子一念桥逢魔遇仙的故事了。他除去了吃人作祟的鬼魂,恰遇下凡来伏魔降妖的神武大帝,当晚,太子就在电闪雷鸣之中,飞升了!」
四下里一霎间亮如白昼,沉浸在旧忆之中的谢怜陡然惊醒。
他抬眼一望,石桥已彻底隐去不见,只见霞雾蒸腾,烟云缭绕,远处有亭台楼阁,金檐玉顶,流泉绕砌,当真有如天上仙境,美不胜收。
——不,不是有如,而当真就是天上仙京!
旁人不知,谢怜这个两度飞升过的,还能认不出这天上白玉京是什么模样吗?
如此说来,那讲述一念桥传说的,难道竟是一位神官?
谢怜正想到此处,忽然听见又有人惊叹:「哇,竟然这般厉害!」
顿了顿,又奇道:「……那我怎么没见过他?」
这话一出,说话两人的身份几乎可以盖棺论定了。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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