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权这几日发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澜总喜欢躲着他。
自从十岁那年父亲从关外把澜带了回来,他们相伴已近十年,澜的名字是他取的,澜穿的衣服是他选的,澜住的屋子就在他卧房旁边,澜从没离开过他半步。
澜是他的侍卫,他自小的陪伴与关心很大一部分来自于澜,有时候甚至觉得澜更像他的兄长,或者,是一个比兄长更加亲密的关系,父母去世后,他唯一可以依靠的人也只有澜了。
那种依靠和信赖不只是因为身旁空无一人,更多是来自本能。
如果他行差踏错一步踩空,他会最先向后伸手,他也坚信那个人会一直在他身后,会在这个时候拉住他。
但是这两天这样坚固的信念开始动摇了,他坚信了近十年的事情,竟然有一天会开始动摇。
最开始是发现澜不再像以前那样时时刻刻跟着他,某天孙权离开建业赴宴,澜一向会自己牵一匹马跟在他的马旁边,孙权把这当作了一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所以从来没有注意过,当他习惯性转头看向身边时,熟悉的墨蓝色衣服并不在,取而代之的是白色的衣袍。
军师看向他:“大人,有事?”
孙权愣了愣,随即皱眉:“澜呢?”
“此次赴宴澜侍卫不应该一同跟着去的啊?”
“可是他以前都跟着我。”孙权停下马,皱眉转身回望,澜真的不在。
“大人,澜侍卫大概也是知道自己不该一同前往,所以就不跟着一起,大人还是快些走吧,澜侍卫可能就在暗处跟着我们,错过宴会可就不好了。”
孙权就这样深深看了看周围,最终还是妥协,调转马头,继续前行。
从那日后,澜不跟着他的日子便越来越多了。
或许澜在暗处保护她,但是孙权不想要这样,他想要澜跟在他的身边,想要一转头就能看见他,那天在书房,看着呈递完军务便要离开的澜,孙权终于没忍住开口叫他。
澜闻言转身:“大人可还有事?”
澜以前也叫他大人,但是那时候好像更温柔一点,孙权说不出来这前后称呼的语气有什么变化,但就是变了,澜哪哪都变了,变的很不对劲。
“你那日为何不跟在我身边。”
“大人,我在暗处保护你是一样的。”
“那你为何再也不帮我研墨了。”
澜依旧低着头:“这些事情书童做是一样的。”
“但我要你来做。”
“属下记住了,日后会注意的。”
孙权手指紧紧攥着兵书,澜太冷淡了,那种冷淡和以前的不一样,好像以后自己说的话再也引不起他的注意一般,孙权心里还是腾起害怕。
只是不待他继续开口说些什么,澜已经告退离开了。
孙权开始日日苦思是不是自己哪里惹到了他。
思来想去,不对劲啊,自己以前哪次惹澜生气不是一句话就能和好,而且澜脾气特别好,几乎从来不会和他生气,除非是自己受伤了,或者做事情不管不顾,澜才会不搭理他几个时辰,只要他说一句话,对着澜笑笑,澜就会立马消气。
果然变了,到底是因为什么澜的态度才会发生如此大的变化。
孙权又琢磨了几日,得出一个结论,肯定不是他的问题。
澜若是因为别的原因和他闹别扭,那就不是他的错,他问过了,也试图和好,但是澜不领情,他不想再继续这样整日心浮气躁下去,等澜发现自己也不理他的时候,自然就会来和他解释,届时他顺着台阶下去就好了。
只是,他要什么时候才能等来澜的示弱呢……
孙权早上出门,看见澜已经等在门口,表情淡淡,在他踏出门的瞬间便恭敬的弯腰行礼,只是和之前不同,孙权没再把自己的眼神分给他,也把以前每天必要的问候一起收回来,多一瞬都没有停留,径直扬长而去。
自此,两人开始了真正的冷战。
其实也就是孙权单方面这样认为,因为他根本不知道澜怎么想的,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和澜已经快有月余没说话了。
书房中寂静无声,转眼已到夏至,建业的夏天本就炎热,太阳从立夏炙烤到夏末,天空始终碧蓝如洗,大朵大朵的白云随意飘过。
孙权有些烦闷的搁下笔,今日点的安神香似乎失去了效用,孙权总也静不下心来处理事务,须臾,兀自喊了一声“阿澜”。
许久没人应,他才想起来前几日澜带着几个影卫出去办事,似乎还没回来,且不说澜有没有出门,就算澜没出门,也再没从早到晚陪他在书房待着,他这一声叫不来人。
这天果真是太热了,脑子都糊涂起来,他是多久没叫过澜的名字了,这一声既陌生又熟悉。
孙权清了清嗓子,把军师叫过来,让他去备点冰镇西瓜,给府上的人分下去,这夏天实在是过不下去了。
军师拱手行礼,退下后吩咐人去准备西瓜。
没一会又返回来,道:“大人,县丞大人邀您明日去他府上一趟。”
“有什么事?”孙权头也不抬。
“没说什么事,只说要设宴款待大人。”
孙权笔下的动作顿了顿,抬头:“莫不是又想把他女儿许配给我,拒绝多少次了,这老头不嫌烦?”
军师也笑了笑:“那属下替大人回绝了?”
孙权正想点头,复又想到点别的什么,问道:“澜什么时候回来?”
军师算了算日子:“前些时日来信,说是已经在路上了,他们快马加鞭往建业赶,算算日子,明日也该到了。”
孙权点点头,嘴角扯出点笑意:“那和县丞府的人说一声,届时我定准时赴宴。”
军师有些疑惑,但也没多问,行礼后便退下。
第二天一早,孙权站在屋檐下逗弄鹦鹉,这只鹦鹉还是好几年前澜从野外抓回来的,孙权取了个名字翠翠,便一直养在身边,他其实不太会养小动物,更别说这只鹦鹉,好多时候都是澜在照顾。
孙权看了看这只养的膘肥体壮的鸟,逗它说话:“傻鸟。”
“傻鸟,傻鸟。”
孙权笑了:“傻子。”
“傻子,傻子。”
他叹了口气:“阿澜是个傻子。”
“阿澜是个傻子,阿澜是个傻子。”
“谁是傻子?”
有人自屋前走来,衣诀翻飞,在檐下站定。
孙权脸上瞬间烧了起来,他第一次觉得如此丢脸,尴尬得无地自容,不仅是说人坏话被人听见,还是在教一只鸟说人坏话。
孙权心中万马奔腾,反观澜没什么表情的看着他,好像在等着孙权给他个解释。
“大人?”澜轻声提醒他。
孙权如梦初醒,咳嗽一声,道:“你……你回来了?”他偏开头,只瞥了一眼对方,小心翼翼的掩饰着慌乱和尴尬。
“回来了。”
“啊,那没事的话……”
“听说大人今日要去赴县丞大人的宴会?”
“对。”孙权答的有些底气不足,再次瞥了一眼对方,澜还是没什么表情,但是孙权就是觉得,他好像在生气。
凭他这么多年对澜的了解,他能看出来澜的生气里面还包含了很多别的情绪,比如无奈,束手无策等等。
那微微蹙起的眉头,眉眼间隐隐藏着的担忧,孙权觉着,澜是不是快要和他和好了。
只要澜承认错误,并且保证以后再也不会突然不理他,自己一定会原谅他,什么宴会,他也懒得去了,可以在家里和澜一起吃饭……
“大人一定要去?遇到危险怎么办?”
澜兜头泼来一盆冷水,孙权看着他久久出神,最终只能冷硬回答:“我的事情,需要你来做主么?”
澜的表情好像如梦初醒,下一瞬便低下头,拱手道:“是属下越界了。”
随后简单汇报过事务他便离开,一刻也没有停留。
孙权愣在原地,他有些后悔,他其实不想那样说话的,但是……他总不可能说,你让我不要去,我就不去。
这他多掉面子。
孙权看了那鸟一眼,拂袖离去。
鹦鹉左右看了看,忽然继续开口说话:“喜欢,喜欢,喜欢……”
今日比昨日更热了,心中也憋屈的厉害,明明他什么都没做,澜为什么要疏远他,孙权就差把兵书戳个洞,盯着那几个字半个时辰也没翻过一页。
酉时三刻,孙权更衣前往县丞府,他翻身上马,又转头看了一眼主公府大门,随后离去。
只是他们离开还没过一刻钟,大门里面又走出来一个人,墨蓝衣袍,腰间佩戴长剑,门口的侍卫行礼,喊了一声“澜大人”,澜点头示意,眼神看向孙权一行人离开的方向,思索再三,还是选择跟上。
县丞府邸在建业最热闹的街上,策马而过,行人纷纷注目,到达大门前,便立刻有侍童上前把马牵走,引着他们往正厅去。
县丞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府上邀请了不少人,看上去颇为热闹,孙权一到,所有人都围过来敬酒聊天拍马屁,他不喜欢这样的场合,随意说了两句便寻了个位置坐下。
那县丞领着自己女儿过来敬酒,孙权眉头皱的更深,又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便喝了几杯,放下酒杯,宴席的热闹丝毫与他无关,只是看着远处出神。
这个夏天确实太热,孙权只坐了一会就觉得浑身出汗,他扯了扯领口,汗水从每个毛孔透出来,心脏好像也越跳越快。
孙权开始慢慢的丧失耐心,他现在特别想回去,抓着澜的衣领问他为什么要冷落自己……
“啊!”
一声惊呼,孙权只觉得心口一凉,有人围了上来。
“大人恕罪!都是婢子笨手笨脚,大人恕罪!大人恕罪!”
孙权仿若如梦初醒,摸到了胸口一片濡湿。
那撒了他一身酒水的婢女还跪在地上,县城在一旁赔罪,孙权烦躁不已,挥挥手:“无碍,都走吧。”
“孙大人,您去换身衣裳吧。小翠,带大人去更衣!”
随后,一个名唤小翠的婢女上前搀扶住孙权,带他下去更衣。
孙权只觉得脚底都飘忽忽的,洒在衣服上的酒水好像把他的神经也淋湿了,太阳穴突突直跳,不知道下一脚会踩在哪里。
他忽然想起家里那只叫“翠翠”的鹦鹉,澜当时带回来给他的时候,孙权欢喜的紧,一把抱住澜上蹿下跳,澜当时笑了么,好像没有,但是孙权确信,澜当时非常开心。
明明他们一直好好的,为什么,为什么就……
孙权还未深入思索,忽然闻到一阵浓重的熏香,和他平日用的熏香还有安神香的味道都不一样,那种烧着心肝的燥热感再度袭来。
“大人,到了。”
孙权不知进了个什么屋子,那婢女人一走门一关,周遭彻底暗下来,伸手不见五指。
“大人,您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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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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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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