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特摩斯一步步地迫近,也许是因为身高的关系,又或者是因为他当真是天选之子,将来要立下不世功业的帝王。
我仰视着他,居然感受到了一丝压迫感。但我小心翼翼地后退,背后受阻的感觉并未如约而至。
难道是还没走到头吗?我又大退几步,依旧不见触底。我心中大喜!转过身撒腿狂奔,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不过跑了几丈地,“嘭”的一下,我却再次撞上了那堵无形的墙。要不是我运动神经向来不甚发达,这一下撞过去指不定在梦里都能晕过去。
那阵可恶的笑声又自身后传来,这次更甚,笑得尤其畅快。但随着图特摩斯的一步步靠近,身后的阻滞感又消失了。
我忽然明白了过来,但又不太确定。
“你先停下!”我赶忙对着他说道。他闻言一愣,果然停了下来,一脸困惑地看着我。
我伸着手臂往后试探,果然未走几步又遇到了那无形的障碍。我又冲着他喊“你再走一步,就一步啊!”
图特摩斯似乎也回过味来,听话地向前走了一步。他的腿长步伐也大,我走了大约一步半的距离,又再次触碰到了障碍。
“果然如此!我估计只能在你周围活动,最大的直径就是你我现在的距离,再远我就出不得了。”我冲着他喊道。
这岂不是说,离了他我就看不了哈特谢普苏特的宴会了。这个想法在我心中一时间抓耳挠腮,很是不快。
虽然梦见了自己脑子里想象出的图特摩斯和涅弗鲁利也十分有趣,但在心中,我最想见的仍是那位历史上颇负盛名的伟大女法老。
图特摩斯此时已经走了过来,看我向着涅弗鲁利消失的长廊尽头发着呆,凑了过来问道:“神使这么想去看女王的宴会?”
“当然想!做梦都想去见见!”我可没有夸大其词诓骗小孩,确实是做梦都想着这事。
他见我说的恳切,他得意地笑着看我:“只是没我,你去不了吧?”
“你这不是废话,若不是这样,我刚刚就跟着涅弗鲁利去了!”我没好气地瞪着他,言辞间也不客气了起来。
他似乎对于我知晓了涅弗鲁利的名字没有感到一丝的惊奇,就好像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一般。
这也让我心中大定也越发地激动了起来,看来我猜测的没有错,面前的少年正是图特摩斯三世。
“其实要我去……也不是不行。”这时,图特摩斯摸着下巴看着我,故意放慢了语速说道。
我眼珠子一转,知道他这话后面肯定还有别的话要说。我也不接他话茬,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就等着他自己说出口。
他等了半晌,见我不接话,自己先沉不住气了。
我心中好笑,果然还是个少年不甚沉稳,又或许是他天生的性格如此,不然也不会在美吉多之役里选了谁也想不到的那条路吧?
念及此,我不由又猜度起来,那他会让我为了去看那场宴会付出怎样的代价呢?
我看了看自己周身,实在是身无长物,没什么是他值得索取的。他也将我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眉头越皱越紧,可能是没见过这么贫穷的“神使”吧。
我们两就这样大眼瞪小眼地对峙了一会,他忽然叹了口气:“那就请神使代我问问拉神吧,我真的不再受祂的眷顾了吗?为何偏偏是我……来做这有名无实的国王!”
到最后,也许是说到了恨处,他的眼圈里微微泛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几乎就要藏不住。
我想这个年纪的孩子大多都有些自尊心过剩,加上图特摩斯的情况,这个症状大概还要重上几分。
我假装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在那与他信口胡诌:“你放心,我知道,拉神是很重视你的。但是你还太年轻,没有一点执政的经验。
祂的确眷顾于你,但祂同时也是整个埃及的守护神,在无法确认你已经有能力挑起统治这片土地的重担前,祂是不会带走哈特谢普苏特的。”
我从未曾认真想过,原来真的有人会因为自己的一席话,脸庞一下子仿佛被什么点亮了一般,焕发出神采来。
而此时,图特摩斯双目炯炯有神地,就这样正望着我。他忽然上前,我本能地瑟缩了一下,想要向后退去。
但他的动作更快,一把抓住了我的右手,虔诚又兴奋地问道:“真的吗?!只要我有能力挑起统治这片伟大土地的重担,拉神就会将治理国家的权柄重新交还到我的手上!”
我郑重地朝着他点了点头,抬起没有被握住的左手,摸了摸他的头:“真的,你要努力的学习如何统治一个庞大的帝国。仅仅这样是不够的,命运注定了你将成为一个有为之君,带领着你的王朝走向后人难以企及的辉煌。”
大概是我不甚恭敬的态度反而取信了他,毕竟在这个神权高于君权的国度里,除了自诩是阿蒙神之女的哈特谢普苏特外,我大概是唯二胆敢对他如此不恭的人了。
他开始真的相信,我所倚仗的,正是拉神的眷顾。
他没有避开我轻柔地抚摸他头顶的手,反而低下了头,顺从地接受了我的抚摸。
这原本只是我下意识地动作,毕竟少年时期的图特摩斯看起来困顿又愁苦。对于一个陷入忧虑情绪中的美少年,大部分人总是会忍不住释放自己的善意的。
然而现在,则颇有点骑虎难下地意味了。
我委实没有想过我梦里的图特摩斯还能表现出如此温顺的一面,讪笑着又摸了几下后,我收回了自己的爪子,不敢再造次。
“走吧,我们去哈特谢普苏特的宴会上看看。”他的话语中傲气依旧,听得出来对哈特谢普苏特毫无敬意可言。
我被他拖着,步伐有些踉跄地往长廊的深处走了去。
*
“你等会可不能表现出于哈特谢普苏特不和,虽然此时你们在这宫廷中的关系紧张。但你要记得,在面对外国的来使时,你们是一体的。若是被他们发现埃及的统治者不和,那么你想想若是你,你会怎么做。”
我还在苦口婆心地劝他,不要与哈特谢普苏特为敌。
从我接触到的所有十八世纪,乃至于再后的朝代中遗留下的记载里,都无人提及在哈特谢普苏特统治期间,她对于这个庶子曾经有过什么刁难。
甚至于在她在位期间,图特摩斯三世还曾经参加过几次战役。
我想,那一定是一位胸怀天下的女性,不会被一己之私蒙蔽了双眼。何况她虽然对外功绩寥寥,但她在内政上所取得的成就却是有目共睹的——她绝不是一位碌碌无为的平庸之辈。
也许是我的话触动了图特摩斯,他本就不是什么愚笨的人,我三言两语的点拨便让他想到了许多。他沉默了下来,脸上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虽然此时的图特摩斯或许还残留有些许少年的天真,但生在皇家,对于政治的敏感度恐怕也是与生俱来的吧。
可他的沉默让这段通往宴会厅的路显得尤其漫长,我见他不说话,又四处打量起周围的建筑来。
巨石堆砌的宫殿,古朴肃穆。一根根巨大的石柱矗立在地面上,连接着相邻的两座宫殿。宫殿的中间是一个种满了花树的中庭,若要说华丽自然无法与后世那些恢弘的皇家园林相提并论。
但作为一位古埃及历史的研究者,即便是在梦里,这样一副图景展示在自己的面前,依旧让我激动得心情难以平复。
只恨自己身在梦中,可即便是在梦里,我也情愿一辈子就这样睡过去,别再醒来该有多好。
随着图特摩斯的脚步,我们走过长廊,一副色彩光鲜,精致无比的巨幅壁画出现在我的眼前。我忍不住挣脱了图特摩斯拽着我手腕的手,在壁画前站定下来,伸出手轻轻地触摸。
石壁上冰凉的触感传到指尖,是那样的真实。真好,可以这样亲手触摸那些千年前的壁画,而不用担心壁画的表层被我的触摸所损害。
这个距今3500多年前的所建筑的王宫,而今惟余金色沙海中的断壁颓垣。
我此时所见的种种辉煌都早已湮没在历史的长河里,让人只能在梦里得见。我一时间感慨万千,看着这副描绘着古埃及宫廷生活的壁画,舍不得离开。
“您不去看女王的宴会了吗?”耳边忽然传来少年特有的,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略显青涩的嗓音。
我如梦方醒,快走了两步跟上他,口中呢喃着:“对,对,还要去看哈特谢普苏特……”
他昂首走在我身前一步距离的位置,气势昂扬,表情庄重,渐渐有了王者之风。
我猜想,大概快到宴会厅了吧?
此时,迎面走来一列正在王城中四处巡逻的守卫,我心中又再次紧张了起来,担心会被他们看到。
不过好在,我的紧张是多余的,他们显然没有发现。只是面色恭敬地向图特摩斯躬身行礼,又目送着他离开。
“这就是古埃及士兵的打扮!和壁画上描绘的一模一样,真是有趣!”我的心又雀跃了起来。
随着图特摩斯拾阶而上,韵律明快的乐声从不远处传来,隐约间还能听到人们的笑声,十分的热闹。而我身前的图特摩斯,他的背脊也越发的紧绷了起来。
我知道,宴会厅就要到了。可看到他这样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我心中闪过一丝不忍。
在走进宴会厅前,我伸手拉住了身前的少年,我感受到他身体轻轻地一颤,随后询问似的转头望向我。
“别紧张,图特摩斯。别忘了我刚刚说的话,我和拉神陪在你的身边。”我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叫他图特摩斯,而不是凯蒙帕拉,他的登基名。
相比之下,图特摩斯这个自出生就被赋予的名字,要显得亲近得多。
随着我的话音落下,我看到面前的少年忽然冲着我,露出了一个如释重负般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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