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事务所出来后两人到街上去，真澄把车停在街边。
“谁来开？”山岸问了一句。
真澄手插在上衣口袋冲他抬了抬下巴：“我又不知道在哪儿。”山岸听后就钻到驾驶座上去了。真澄也上车，坐在副驾，脊柱和靠背贴着。垂着视线，不知道在看哪里，不知道在想什么。
车子发动了。山岸在导航App上找到尾崎说的那个地址，依照路线一丝不苟地打着方向盘。
开出去一阵子都没交流。山岸撇了眼真澄，只见他手仍插在上衣口袋中，一副无聊，闷闷不乐的样子。
“……来说说案子吧。”真澄说。
“这个——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山岸不好意思。他也是从尾崎那里听来的，只有一个大概，“尾崎说去了就会知道，负责案件的警官是个熟人。”
“他这么说，那在现场的多半是浅野警部吧。”
山岸点头：“事实上，出发之前我已经和浅野通过信了。她还很惊讶，问我是从哪里知道的消息。”
“……这种时候总是不得不佩服那家伙的消息灵通。”
“令人佩服的情报网吧。”
边说着，在十字路口，山岸边往右打着方向盘。
这时真澄忽然想起件事来：“对了。关于受害者，你之前说是平井宪次先生？”
“没错，作家平井宪次。你知道这个人？”
真澄摇头：“这倒没有，只是之前在书店看见他的书放在架子上。他是写奇幻故事的，应该算小有名气吧，有一批固定读者的那种。我记得那时看到的书腰上称他为‘21世纪的涩泽龙彦’。”
“这称号还真夸张。”
“我也这么觉得。”
“不过，就最近来说，他养的猫可能比他本人还出名。”
“这我就更不知道了。”山岸说，“你也知道，我不怎么玩社交媒体。”
“那你应该也见过。黑眼圈，像在笑——这样一只猫。大约在半年前突然成了好用的meme在网上病毒式地传播起来，现如今粉丝数比一些明星都多。”
“这么一说确实有印象……等下，难道说，这次事件中涉及的猫就是——”
“那就得到现场才知道了。”
车窗外天空灰蒙蒙的，总觉得什么时候忽然下起雨也不奇怪。两人这时都很安静。一人在开车，一人凝望窗外，目光疲惫抑或空虚。
——或许真澄早就打算停止这种侦探游戏了也说不定。尾崎也一样。只有山岸仍在这谜题构成的环状线路上不知疲倦地奔跑。三人的关系也是：好像忽然僵成这副模样了，原本稳固的同盟忽然维持不下去了——中途应该是发生过什么，要么是他忽视掉的，要么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曾发生过什么。山岸有时非常迟钝。他不擅长思考人性——以及人际关系中负面的东西，这未尝不是一种幼稚。
总觉得一切还有重来的机会，还有退回的余地，这是又一种幼稚。
“……你和尾崎之间，我在想是不是曾经发生过什么。”
“嗳，又是这个。”真澄叹了口气，那样子就像早预料到他会说这个话题似的。老生常谈，山岸也不是第一次同他提起这件事了。
“就是这个。”
可接下来真澄什么也没回答。这种时候山岸就没辙了，真的是。他又没办法逼问，他就没有咄咄逼人的时候，尤其面对朋友更做不到。
只有一次真澄曾回答过，很早了，应该是在一年前。那时山岸和真澄聊到家庭：“前阵子我回家，因为太久没见了，太高兴，到家当晚父亲给我灌了好多酒。那个量真是……中途开始记忆就完全丢失了，第二天母亲说我在那之后说了些什么，我竟然一点都想不起来。真是吓人。”
真澄咋舌：“你酒量不是还不错嘛，那是喝了多少……”
“没办法，又不想扫家里人的兴。我父亲没别的不良嗜好，就只有这个酒，怎么也不肯戒。”
“那比起我父亲要好点，我父亲抽烟又喝酒。”
山岸回想了一下，皱眉头：“不对啊。我怎么记得以前你说自己父亲也是医生来着？……医生也会抽烟？”
“不仅抽烟，还抽得相当厉害。百无禁忌呢。说是提神——但那烟味实在让人难以忍受。我从小就是闻着那个味长大的，简直深恶痛绝。”
听到这儿，山岸若有所思地沉默了一阵子。
“怎么了？”
“我在想，该不会……”山岸小心翼翼地斟酌措辞，声音说到后面越来越小，“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和尾崎闹掰的吧……”
真澄和家里关系这几年应该缓和些了，但在以前是说不上融洽的。尤其是父亲，严肃，不允许家里有反对意见。真澄就偏要对着干。这种叛逆要是再持续一阵子，真澄现在可能就不会是医生了。回到尾崎的事情上，会不会是因为父亲抽烟，所以连带着对抽烟的人士有偏见呢？——不排除会有这样的人吧。
随后沉默的就换成了真澄。
“山岸，”最后他皱着眉说，“我的确讨厌人抽烟……但我不会就因为抽烟讨厌一个人。”
“啊，是……”
“但要是你这么觉得，我也没办法。”
“就是说，你们之间的分歧在别的地方。”
“可以这么说吧！”
“是什么呢？”
——最终还是缄口不言。不过……山岸想，好歹算是排除了一个错误答案，至于最终的谜底……或许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车停在一座独栋前。真澄看向车窗外：“是这里吗？”
看着像上世纪建的洋房。一眼过去大量深色的木头，甚至比多数和式建筑看着还要古老。外面的墙倒是灰白色砖砌的，树枝挂满深绿的树叶抻出墙外。两人从车里出来，往上一望就能看见二楼的窗户。
“‘21世纪的涩泽龙彦’……有模有样啊。”
山岸回想起真澄车上说的话，感叹了一声。回过神时，真澄已经头也不回地冲着大门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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