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17 那愚者隐瞒的过往(上)

“所以说小夕会被他们袭击是因为她在调查这件事情?可是月渡小姐为什么会和失踪案扯上关系……”她总感觉有什么地方怪怪的,仿佛有根骨头卡在喉咙里。

也可能只是她隐约察觉到了,却不愿意承认。

恶魔用钳子止血钳撑开皮下组织,橘黄色的脂肪层隐约可见,肌纤维就像深红的缆绳,先前自愈时高速的修复过程将那颗子弹的铜尾紧紧嵌在其中。

“唔……”彩夏捂住嘴巴,眼前一阵眩晕。

“想离开的话请便哦,可不要吐在我眼前。”恶魔的声音听起来还是那么嘲弄、讥讽、充满恶意,还带着一丝嫌弃。

她不想承认月渡小姐可能和博物馆袭击事件有关这一可能性,哪怕这个可能性已经大到她无法忽视。

雷声仍在耳边隆隆作响,狂风拍打着窗户,发出像是要破窗而入一样的嘶鸣。

“如果在几年前,你眼前出现了那起事件的犯人,你会怎么做?”恶魔开始切开那一根根红色的缆绳。

“我会报警,把那家伙抓起来,让犯人赎罪,作为受害者家属,不,作为人这是理所应当的正义吧。”彩夏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这是她十年来日思夜想的事情,没有夹杂任何犹豫。

“真是果断呢,简直就像正义的伙伴一样。”恶魔摇了摇头,“正义”这个词被她咬牙切齿地挤了出来,“那么来丰富一下关于犯人的描述吧。如果眼前的犯人诚心诚意地悔过,认识到了自己犯下了多么不可饶恕的罪行——啊当然我不认为这种罪行存在哦,说到底恶行与善行不过一体两面。反正对于整个宇宙来讲,善与恶、罪与罚都毫无意义。”

哎呀,好像有点跑题了,恶魔边说边将子弹附近的肌肉纤维尽数剥落。那枚小小的弹丸头部已经变形,在浴室昏暗的灯光下反射出淡淡的光泽。

“——你会如何处置犯人呢?”

这次,她犹豫了一瞬间,仍然坚定地回答道:“我还是会报警,他必须受到法律的审判!只是悔过恶行就能一笔勾销的话,这世上就不需要法律了。”

“法律不过也只是一种社会公约而已,那种东西只有在社会中某个极其狭小的范围内才能实现。一旦你们身处的环境发生剧变,那种东西想怎么践踏都可以哦。”恶魔幽幽地说。

“你这是歪理!即使对于你这个宇宙人来说人类的法律不算什么,身处在人群之中就不应该丧失对法律的敬意!”一股怒火由心而生,每次和这个邪恶宇宙人说话彩夏都觉得自己的常识在受到挑衅。

“是吗?可是你的朋友,亲爱的夕明君好像并不这么认为呢。”恶魔歪着头看向她,“那么再丰富一下描述吧。这个决心悔过的人向你祈求不要报警,因为她脱离组织时卷走了一笔巨款,组织从而分崩离析,她会用这笔钱帮助那些领不到生活保护金和抚恤金的孤儿。而如果此时被逮捕,辛苦构建的背后资助网络也会因此崩溃,毕竟组织的残党也在寻找这笔钱的下落呢。那么你要怎么做?是执行你自以为是的正义,放任那些孩子们陷入痛苦,还是选择隐瞒下来,让自己承受良知的谴责呢?”

这次的假设有些过于复杂,彩夏努力思考着,尝试作出回答:

“……从刚才开始你净问一些虚构的问题啊!我应该还是会选择报警,这已经超出了我能力的范围,我没有理由帮犯人的忙。至于孩子们的事情,石滨市政府……事实已经证明他们没有办法解决,但我相信社会上的好心人会帮忙的,就像现实里发生的一样。”

恶魔用镊子夹住子弹,轻微用力拔出,然后她将染血的子弹举到彩夏眼前,露出残酷的冷笑,腹部的切口仍未缝合,似乎隐约可以看到不知什么器官的跳动。彩夏屏住呼吸,世界仿佛被一片混乱的深红笼罩,让她手脚发麻。

一道雷光一闪而过,照亮了恶魔没有笑意的双眼。

“我可没有说过这是虚构的。”

“……啊?”

“虽然是假设,但这些恐怕是事实,这是最为合理的推测。”

“你……你的意思是说……”

彩夏忍不住地颤抖,往昔和友人的种种回忆涌入脑海,她开始回想夕明说过的那些话:

——我没有资格审判他人。

——不能保护自己学生的校规有什么遵守的必要吗?

——如果犯下这起事件的人现在还活在某个地方,并且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打算赎罪,你会原谅他吗?

“难道说月渡小姐就是那起事件的犯人,而小夕包庇了她吗?这么说这些年来资助那些孩子们的好心人就是……就是扭曲了他们人生的犯人……”

彩夏没办法继续说下去了。友人多年来隐瞒的秘密竟如此残酷,这份罪恶感对夕明来说宛如熔岩般在心底蔓延燃烧,将一切生机化为焦土,她一直以来就是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罪恶感活下去的吗?友人那异常低的物欲和利他性也有了合理的解释,这是一种自我惩罚,她不认为自己是有价值的存在,所以会竭尽所能为了他人而活。

自己竟在这样的友人面前滔滔不绝地谈论着对犯人的态度,就像在不断往友人的身上戳刀子,而夕明只是听着她的话语默默点头,那时的友人心里到底作何感受?

彩夏不觉得自己有错,她对犯人的憎恶和失去兄长的悲痛令她的行为合情合理,犯下错误的是夕明,是藏匿犯人的夕明,是为了保护他人而无视规则的夕明,是彩夏重要的友人夕明。

没错,夕明犯下了错误,无论目的多么高尚,违反法律藏匿犯罪者毫无疑问是错误的。想必犯下罪行的组织也有着十分“高尚”的理念吧,但是高尚并不能成为罪恶的挡箭牌。

黑的就是黑的,白的就是白的,日出彩夏的世界向来如此。

然而,也正是这位友人让她意识到,黑色和白色也可以在一个人身上交织,虽然黑白在她眼里仍然分明,现在却像碎片一样拼接在一起。虽然厌恶暴力,却会用厌恶的力量去帮助他人,是小夕改变了她原本狭隘的看法。

没错,小夕犯了错,这点不会因为任何事改变,但她也是我最好的朋友,这点也不会因为任何事而改变!

窗外的雨势似乎减弱了,拍打窗户的风雨开始稀稀拉拉地退场。

没有察觉,或者说不屑于察觉她内心的想法,恶魔将子弹装入密封袋中,一如既往地嘲弄道:“你看,只是补充一些信息而已,对于同一件事情的看法就会随之改变。夕明君是那种格外容易受影响的类型,她心底的天平会因为这些额外的信息不断波动,从来没有固定的底线。而你所谓的正义不过是自以为是的无知罢了,一直以来靠着对那些正义之下牺牲的事物视而不见才能维持这种傲慢,令我作呕。”

“夕明”的身躯上,恶魔留下的切口开始生长,红线般的肌纤维重新连接在一起,眨眼间便恢复到之前的样子。而恶魔的手上仍残留着斑斑点点的血迹,指尖朝向彩夏的眉心,眼中的恶意仿佛可以刺穿她:

“这样的你,坚持着自以为是的正义的你,拿什么理解她?你肯定被周围人保护得很好吧?他们都为了你的光芒不被折损而替你遮风挡雨,隐瞒那些看似黑暗的现实,而你只会觉得这一切理所应当——为了那片面正义牺牲的一切都理所应当。”

用友人声音说出的话语如此刺耳,像是锐利的铁钉不断扎向她。

“所以,这次就放你一马,别再靠近夕明君了,你们根本不是一路人吧?能理解她的、能包容她的,只有我,你就抱着你的正义回家去吧,然后自欺欺人地假装一切都没发生过,过你那被周围人保护着的美好日子如何?”恶魔瞥了她一眼,擦干净手后离开了浴室。

而彩夏还坐在原处不断思索着,该如何拯救自己那陷入罪恶感之中无法自拔的友人。自己能做的事情十分有限,她现在只是被恶魔放过一马,如果再继续留在这里,自己说不定真的会被恶魔杀掉,那样就真的没人能救小夕了。

她决不允许自己的友人变成恶魔的“所有物”。

但她只是个小说家,虽然很不愿意承认,是三流的那种,没有能跟恶魔对抗的力量。

恍然间,和友人的对话就像气泡一样升起,在眼前炸裂开来:

——因为作家可以通过文字将自己的思想传达给读者,读者可以选择接受,也可以拒绝,甚至可以与之碰撞产生新的想法,你不觉得这很棒吗?比起用暴力强迫对方接受自己的思想,这种交流显然要好得多吧?

——嗯,你一定能成为作家的,我相信彩夏的故事,因为我就被彩夏改变过。

就是这个!她夺门而出,将恶魔的嘲讽甩在身后。雨已经停了,远处隐约可以看见稀薄的彩虹。

她是作家,能做的只有为友人讲述故事,虽然不记得自己的故事何时改变过小夕,但既然小夕作为读者相信自己的故事,那么身为作家,她一定会回应这份期待。

她会将那些虹色的日子编织成最绚丽的故事,她相信这个故事一定能从将友人从过去的泥沼中解放,认识到自己身上的光芒

于是日出彩夏开始奔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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