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来看看有没有什么地方能帮忙而已。”这也是实话,她摆出一副诚恳的样子,“可以请您帮忙开下门吗?”
“我也想啊,但是前不久还有警察来……虽然他们没呆多久就走了,我放人进去不会被追究责任吧?”房东抱着手臂,脸上是百分百虚假的困扰表情。
“我今天在电话里和警察打过招呼了。”这还是实话,她一本正经地举起手,比了个OK的手势。
“哦,那就没问题了。”大叔展现出了一秒变脸的能力,也比了个OK的手势。
“哈哈,诚实果然才是最高明的骗术!虽然有些粗糙和鲁莽,你可真是个做欺诈师的好苗子。”托雷基亚听完这段一点都不OK的对话后在她的脑子里发出爆笑,如果他能显现出来形体,现在肯定笑得腰都弯了。
“唔钥匙是哪把来着……”房东眯着眼睛把钥匙串举到更远的地方,“找到了,进去吧,里面都是酒气,我就不陪着了。”
他甩甩手捏着鼻子走了,留下夕明一个人。说实话她还以为要给房东塞点好处才能进来,没想到就这样解决了。她走进这狭小的一居室,被迎面而来的酒腥味来了个当头一棒。地板上全是东倒西歪的啤酒罐子,里面的残液已经渗进了榻榻米,把整个房间都腌制了起来。难怪交通科的人来了脚都没沾地就走了。
“到底怎么做才能把这个破屋子搞得像被玛伽贾巴的洗澡水泡过一样啊。”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但她还是头一次听见托雷基亚这么嫌弃的声音,大概是某些让洁癖患者抓狂的怪兽吧。
就像有人通过糖分来对抗空虚,荣仓或许也是在通过酒精缓解人生的虚无。他将大脑泡进酒精的原因就和世上诸多中年危机人士一样——婚姻、工作和健康,无非是其中一种或几种问题。
她小心翼翼地绕开地上的瓶瓶罐罐,打开窗户通风。终于能呼吸新鲜空气了,她不仅松了一口气,然后注意到窗边的书桌上有一束小花,从花瓣的新鲜程度来看应该是今天或昨天就放在这里了,花的旁边还有一本皱皱巴巴的日记。
日记本靠前的页面还算工整,越靠后笔迹越潦草,有几页还被黏黏糊糊的东西粘在一起,可能是米粒,也可能是酒。字里行间透露出这个人放弃现实,逐渐沉溺另一个世界的全过程。
“x月x日:
“我终于要升职了!玲奈再过几年也要升学了,我们一定要搬到更好的地方,开销肯定会越来越多的吧。孩子妈妈也决定出去工作了,我们一起努力的话,一定可以给玲奈更好的生活。”
……
“x月x日:
“今天,又被部长骂了。我已经很努力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无论多么拼命多么辛苦,挣到的钱还不如孩子她妈多,我真是没用。这样根本没办法给玲奈更好的生活吧。”
……
“x月x日:
“妻子想要和我离婚……为什么,明明我都说了这次一定会戒酒的,为什么不相信我!既然她要抛弃我,我也没有再忍受的必要了,朋友给我介绍了那个教会,虽然不确定会不会有帮助,还是答应陪他一起去了,反正有免费的酒喝。”
……
“x月x日:
“我理解了!我们的不幸是因为没有突破屏障的力量!我们的生活不过是箱庭中的游戏,现世只是虚伪的假象!不打破屏障、不走向宇宙的话人类就永远没有突破的可能性!以往的我都在做些什么无用功啊!”
……
“x月x日:
“我看到了那个东西,闪烁着奇妙光芒的黑色晶体,教祖大人说那是突破障壁的可能性,只有少数人能被选中成为能量的载体,这些人能够去往新的世界,向沉睡之神传递打破屏障的力量。想要……我想要能突破的力量,我想要让玲奈也能到这边的世界来,现世已毫无意义,只有神的梦中才是真实!”
后面的日记已经没有日期了,笔迹也变得难以辨认,她只能连蒙带猜地推测含义。
“得到了!进行了这么多布施,我终于得到了!玲奈是个好孩子,我说爸爸想见她,她就真的瞒着母亲来找我了!玲奈果然有成为载体的潜能!我的女儿将成为前往xxx的人!”
……
“教主大人给我们看了那个女人,月x绊x的照片,那个女人在和潜在的适x者们接触,她要阻挠我们,她很危险,危险,危险!如果玲奈会被那个女人x走,我一定会杀了她!我会保护玲奈的!
“玲奈告诉我今天会和那个女人见面,终于到这一刻了,我要杀了她。”
剩下的都是些难以辨认的字迹。日记看似到这里就结束了。她又往后翻了一页,发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的字,明显出自孩童之手,末尾被泪水样的液体晕染开,甚至还没干——“对不起,都是我的错,我会负起责任。”
明明现在是闷热的初夏,她却觉得手脚冰凉,如坠冰窟,自己已经通过荣仓窥见了深渊的一角。
她想得太简单了,荣仓并不是把脑子交给了酒精,酒精只是燃料而已,这个男人把生命奉献给了更危险的东西,他的价值观和人生观已经被所谓的教团扭曲掉了,甚至还要把自己女儿也拉进这危险的泥沼中。
“为了妻女努力工作的丈夫被抛弃了呢,他们夫妻的牵绊也就这种程度。”托雷基亚一如既往地以旁观者的姿态肆意点评道,“明明他后来已经得到了新的力量,可以让瞧不起他的家人好看,却放不下和女儿的牵绊啊,张口闭口都是为了女儿为了女儿,真没出息。”
“从日记这样主观性强的载体中擅自总结别人的家庭关系有些太偏颇了吧。别人的家事远比看到的复杂,不是外人能够轻易插嘴的。”她放下日记用手抵住额头思考,“我更在意他口中的教团。这个教团也提到了屏障,你说过的吧,这个地球被屏障包裹着。但那是非人类的你才能看到的,现在的人类应该还没有能观测到屏障的能力和技术,为什么这个教团会知道这样的事情?”
“可能和那个令人恶心的能量有关吧,有些能量可以扭曲生物的思维和五感,虽然不知道是从哪里得到的,但是那种能量应该和包裹这个世界的屏障有什么联系。怪不得这个屋子那么臭,只有这种时候我才会稍微想要人类在能量感知方面的迟钝。”托雷基亚推测道。
“至于那个教团,无聊,真的不是这个酒鬼臆想出来的吗?虽然他们明白现世毫无意义这点值得表扬,但是以为走出地球就能得到可能性?他们终究还是对未来有所期待的嘛,而且还把宝押在所谓的神明身上,真是太天真了,天真到令我发笑啊!真想看看他们发现打破屏障后世界没有变得更好,还是一如既往糟糕时的反应呢。”
明明说着好笑,她这次却觉得托雷基亚的话语里并没有任何笑意,他只是作为一个过来人在点评孩童拙劣的习作,然后想要将作品撕成碎片,来观察他们绝望的表情。
明明和这个恶魔相处了两日,还不情愿地看到了对方的记忆,她却觉得自己这时才对托雷基亚产生了一点理解,至少他对那个不知是否存在的教团理念产生的不屑与恶意是真情实感的。
她不会相信托雷基亚的好意,但这份恶意是值得信赖的。
离开充满酒精和未知能量的狭小出租屋后,她大口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哪怕她的身体已经被癌细胞侵蚀地千疮百孔,她还是觉得呼吸这样的空气对肺是一种虐待,寿命仿佛又缩短了一些。
又到了逢魔之时,在信号灯即将变红的瞬间,一个陌生又熟悉的身影飘忽不定地出现在她面前。事实上他靠得有些太近了,夕明感觉自己再走一步就会撞到他的鼻子。
“咿——”她发出看到腾空而起的蟑螂一样的惨叫,迅速后退了三米,抱住旁边的电线杆,惊魂未定地瞪大了眼睛。
面前微笑着的男人穿着一身黑白拼色的衣服,透露出强烈的非人气息,发尾那一抹蓝色夺走了她的视线,仿佛存在于此就可以模糊现实和虚幻的边界。
她这才反应过来面前这人是托雷基亚的人类形态,她曾在记忆中见过他这副模样,大概是因为还在街上,他才选择用这个姿态示人。
“吓死我了!麻烦你不要靠得那么近!”她维持着抱住电线杆的姿势带着一点哭腔喊道。
看见夕明的一连串反应,托雷基亚游刃有余的的笑容僵住了,然后用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向她走去:“我自认为这幅拟态还是非常完美的,你的反应怎么比看到我原本的样子还大,审美没问题吗?”
“我才不想被你这个品味扭曲的家伙评价审美!”她绕到电线杆另一侧躲避托雷基亚。
她只是单纯犯了恐怖谷效应,托雷基亚的人类形态在她看来实在太符合“看起来是人类其实不是人类的某种东西”这一定义。退一万步,哪怕承认这张脸确实好看,她也绝对没办法否定这种别扭的违和感,一想到里面是托雷基亚她就直打哆嗦。
在他们两个即将进行毫无意义的绕柱躲猫猫前,三井女士的电话就像一记惊雷劈了下来。她不愿意这样去想,但也不得不承认现实——三井玲奈可能失踪了。
夕明靠着电线杆思考:“玲奈肯定是去过她父亲的房间的,那束花还有最后的字应该都是她留下的。她仍会瞒着三井女士与荣仓先生见面,有钥匙也不奇怪。说不定昨晚就是在那里过的夜。”
就像老师去世后留在那个公寓的她一样,试图回到那个再也回不去的时候。
“你大可以做出假设,三井玲奈就是那天的‘第三个人’。但她并不是没出现,相反,她在一旁目睹了自己父亲杀死另外两人的过程,包括你凄惨死去的模样,这样她看见你后落荒而逃也就说的通了。”托雷基亚对夕明露出残酷的笑容,“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和你的养母搭上线的,但是根据那个男人的日记,他早就做好杀人的准备了,这毫无疑问是一起谋杀呢,恭喜你找到了真相。还记得我之前的提案吗?我可以给你复仇的力量。”
傍晚略带湿气的微风吹起她的头发,头顶传来了乌鸦扇动翅膀的声音,翱翔的飞鸟在托雷基亚的身上留下羽翼形状的投影。恶魔背对着太阳张开双臂,将夕明完全笼罩在阴影中。
“现在你可以选择去像个无头苍蝇一样找这个不知去向、不知死活的仇人之女,也可以选择接受我的帮助,在那个可恨的男人彻底死掉前亲手杀死他,为你的养母报仇。来吧,你要怎么选?”
托雷基亚对她伸出手,她在恶魔红色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混杂着惊愕与痛苦的表情,但她知道自己心中早已有了答案。
即使感到动摇和害怕,她也没有逃离托雷基亚的视线,这是她迟早要面对的选择。
感受着不断加快的心跳声,她深吸一口气,做出回答——
大的要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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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4 两通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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