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盒与纸条，像一道无声的盟约，彻底点燃了高梁心中压抑已久的所有情感。他不再满足于那些隐秘的眼神交流和短暂的触碰。一种近乎蛮横的、想要靠近、想要确认、想要将顾一野牢牢刻进自己生命里的渴望，在他胸腔里野蛮生长。
特战分队的训练进入了最后，也是最残酷的综合演练阶段。他们被投放到一片完全陌生的复杂山地，模拟在敌后孤立无援的情况下，完成一系列高难度任务。没有补给，没有明确指令，只有不断出现的“敌情”和极端恶劣的环境。
这对分队的每一个成员都是极限考验，对高梁和顾一野而言，更是如此。他们一个是冲锋陷阵的尖刀，一个是运筹帷幄的大脑，在模拟的生死压力下，他们的配合必须达到绝对的默契。
演练开始第三天，分队遭遇了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山洪暴发，原本计划的行进路线被切断，电台也因暴雨和地形原因暂时与指挥部失去了联系。他们被困在了一个狭窄的山谷里，四面都是陡峭湿滑的岩壁，脚下是不断上涨的浑浊洪水。
“妈的！这鬼天气！”一个队员抹了把脸上的雨水，忍不住骂了一句，声音里带着一丝绝望。食物所剩无几，弹药在之前的遭遇战中消耗大半，寒冷和疲惫侵蚀着每个人的意志。
高梁站在齐膝深的水里，雨水顺着他坚毅的下颌线流淌。他环顾四周，眼神锐利如鹰，快速分析着形势。“不能待在这里，水还会涨，必须找到高处！”
顾一野蹲在一块稍高的岩石上，摊开被雨水浸湿得有些模糊的地图，眉头紧锁。他的脸色在雨幕中显得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冷静。“根据地图和之前的情报，东北方向，大约两公里处，有一个废弃的护林站，地势较高，可以作为临时据点。”
“东北方向？”高梁看向那边，是洪水涌来的方向，而且需要攀爬一段极其陡峭的斜坡。“你确定？那边水势更急！”
“这是目前最近、也是最有可能提供庇护的地点。”顾一野抬起头，目光与高梁在空中交汇，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其他方向，要么是绝壁，要么需要绕行更远，我们的体力撑不住。”
高梁看着他被雨水打湿的、紧紧贴在额前的黑发，看着他苍白却坚定的脸，心中那点疑虑瞬间消散。他对顾一野的判断，有着近乎本能的信任。
“好！就去东北方向！”高梁转身，对着疲惫不堪的队员们吼道，“都打起精神来！水还没淹到脖子呢！跟老子走！”
他率先跳入更加湍急的水流中，用□□劈开拦路的荆棘藤蔓，为队伍开路。顾一野则紧随其后，一边警惕地观察着四周环境和可能的“敌情”，一边通过手势和简短的口令，指挥队员们相互协作，照顾伤员，保持队形。
攀爬那段湿滑陡峭的斜坡时，是最危险的。岩石长满了青苔，无处着力。高梁将自己的步枪背在身后，徒手抓住岩缝，一点点向上攀爬，然后放下绳索，将队员们一个个拉上来。轮到顾一野时，高梁伸出手，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那一下，力道极大，带着一种不容有失的决绝。
顾一野抬头，对上高梁那双在雨水中依旧灼亮的眼睛。那眼神里，没有了平日的戏谑或暴躁，只有一种沉甸甸的、几乎要将他吞噬的专注和保护欲。
“小心点。”高梁的声音低沉，混在雨声里，却清晰地撞进顾一野的心底。
顾一野的心跳漏了一拍，他借着高梁的力道，敏捷地攀上岩壁，在两人身体交错的瞬间，他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短短一个字，却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高梁心中某个疯狂的开关。
他们终于在天黑前，有惊无险地抵达了那个废弃的护林站。那只是几间摇摇欲坠的木屋，但至少有了遮风避雨的地方。队员们挤在相对完好的主屋里，点燃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干燥柴火，烘烤着湿透的衣物，分配着所剩无几的压缩干粮。
高梁和顾一野则负责在外围警戒。雨势渐小，但山林里依旧一片漆黑，只有屋里透出的微弱火光，勾勒出他们挺拔而警惕的背影。
两人靠在一堵半塌的土墙后，沉默地望着外面漆黑的丛林。寒冷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但精神却因为成功脱险而高度亢奋。
高梁侧过头，看着顾一野被火光映照的侧脸。跳跃的火光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阴影，挺直的鼻梁如同刀削，紧抿的唇线透着一股倔强的疲惫。他看得有些痴了。
鬼使神差地，他伸出手，轻轻碰了碰顾一野垂在身侧、因为寒冷而有些发白的手指。
顾一野身体微微一颤，却没有躲开。
这无声的默许，像是一道赦令。高梁的胆子瞬间大了起来。他伸出食指，带着试探的、近乎虔诚的意味，轻轻勾住了顾一野的小指。
指尖相触的瞬间，两人都像是被微弱的电流击中，一股战栗从尾椎骨直窜而上。
顾一野猛地转过头，看向高梁。火光下，他的眼睛里映着跳动的火焰，和一种深不见底的、几乎要将人吸进去的情绪。
高梁迎着他的目光，没有退缩，手指反而收得更紧，将那只微凉的手，牢牢地勾在了自己的指间。他的眼神滚烫，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和渴望，仿佛在说：这一次，我绝不会再让你逃开。
空气仿佛凝固了。远处传来队员们低低的交谈声和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更衬得这墙角一隅的寂静，充满了惊心动魄的张力。
顾一野看着高梁，看着他那双如同燃烧着地狱之火的眼睛，看着他指间传来的、不容置疑的力道和温度。一直紧绷的、名为理智的那根弦，在经历了生死与共的依赖和此刻近乎直白的触碰后，终于，“啪”地一声，彻底断裂。
他没有抽回手，反而，他微微转动手指，以一种更紧密的方式，回勾住了高梁的手指。
十指交缠。
简单的动作，却如同一个无声的、石破天惊的誓言。
高梁的瞳孔在瞬间放大，呼吸骤然急促。他几乎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里奔腾呼啸的声音。他猛地用力，将顾一野整个人拉向自己！
顾一野猝不及防，撞进他坚实滚烫的怀抱里。潮湿的军装紧紧相贴，冰冷与灼热的体温交织，彼此的心脏隔着布料，以同样疯狂的节奏擂动着，仿佛要冲破胸膛，融合在一起。
“顾一野……”高梁低下头，将滚烫的唇贴在他的耳边，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石磨过，带着一种近乎痛苦的哽咽，“老子想你想得快疯了……”
顾一野闭上眼，感受着这个几乎要将他揉碎进骨血里的拥抱，感受着耳边灼热的气息和那直白到令人心颤的告白。一直压抑在冰冷外壳下的所有情感，如同火山喷发，汹涌而出，将他彻底淹没。
他抬起微微颤抖的手臂，环住了高梁宽阔而结实的后背，将脸深深埋进他带着雨水、汗水和硝烟气息的颈窝里。
没有言语。
但在那废弃护林站的断墙残垣下，在凛冽的山风和渐歇的雨声中，在远处同伴隐约的声息衬托下，这个用尽全力的、沉默的拥抱，比任何海誓山盟都更加震耳欲聋。
他们像两柄在战火与磨难中反复捶打的利刃，所有的杂质都在这一次次的淬炼中被剔除，最终，在彼此的温度和确认中，熔铸成了最坚不可摧的合金。
淬火成钢。
无需宣告，无需证明。在生死边缘，在极限之地，他们终于找到了彼此唯一的归宿，也找到了属于他们自己的、不容于世的钢铁誓言。
火光跳跃，映照着墙角下那两个紧紧相拥、仿佛要融为一体、再也无法被分开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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