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腿芝士三明治、综合蔬果汁与威化饼干
白色灯光照在格外洁净的地板上，被反复清理过的瓷砖地面连个鞋印都留不下，乾贞治绕着实验操作台走了一圈确定没有东西被遗落之后用肘部压下面前的手柄，闪身离开了实验室。铰链稳定地运行收紧，锁舌弹入门框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哒”。丁晴手套在开门前被摘下放进了明黄色的垃圾箱，但在清洗之前他并不想碰到任何东西。
拽住白大褂的袖口脱掉外套挂到墙边，衣服一角翻起来露出用黑色记号笔写下的名字和“副研究员”的称谓，衣服是每年换新季都会发的，只是每天高强度穿着又没少写东西，袖口隐约透露出要磨损的趋向。
外面的洗手池是不锈钢材质的，踩下踏板就会吐出冰凉的水流，乾贞治整理了一下因为穿脱外套微微有些翻起的衬衫袖口，将掌心摊开在流水下按墙上贴着的正确流程反复冲洗。确认双手已经清洁完毕他才摘掉自己的眼镜放到洗手台上。
若说长大有什么显而易见的好事，就是随着年纪的增长他近视程度已经没再加深，离开凹透镜的纠正后眼前的色块虽然模糊但已经习惯，灯光打在不锈钢的水池上弥漫开雾气一样的白。
找到水龙头的位置更像是生理本能，乾贞治捧起一捧水扑在脸上，低于体温的液体顺着皮肤肌理向领口滑去。周围的摆设如何乾贞治早已记住个大概，从右前方伸手准确地拽出几张纸巾来擦拭，有些粗糙的咸味划过皮肤将疲惫强行褪去小半。
有人从他身后经过——乾贞治大概猜出对方是谁，同实验室刚来的博士生，喜欢穿板鞋，走路的时候步子总是很轻快，重心大部分时间放在右脚上，对方来到实验室已经有了半年多，最近因为样本总养不活的问题正在焦头烂额。
对方的脚步停住了，乾贞治戴好眼镜转过身去，猜测着这人究竟有什么事情要说。对方乖乖躬身喊了前辈，对话其实没有什么营养含量，无非就是日常寒暄，带着明显距离感的口吻在问显而易见的事实。
“才准备去吃饭吗？前辈辛苦了。”
乾贞治转身打开自己的储物柜门，闻言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作为回复。
在实验室工作的几年以来，乾贞治的储物柜始终没怎么变过。银灰色的金属柜子有两米多高，顶端码放着一排纸箱，装着各种等待着随时更换的实验室耗材。
柜子是密码锁，但实际上没什么人会对别人的私人空间有兴趣，乾贞治的密码转轮只需要简单拨动一下就可以拉开，柜子里没什么东西，只有一个浅灰色的斜跨通勤包被挂在侧边的挂钩上，旁边紧挨着的是一个手提帆布袋。
乾贞治保留了一些对纯单色的偏好，要看的实验数据很多，他不太能接受自己的食物和各种工作用的材料放在一起，那样对二者都有难以估量的风险，分开放置才是最稳妥的选择。
白色的帆布袋会在每两周找机会单独清洗，所以尽管提手和包体连接的部分已经有了要开线的迹象，但布料仍然洁白整齐。那里面装了乾贞治每天的午饭，还有饮水。这几天实验室里面总有人的实验在出问题，还有一批低年级的研究生有数据政要校对，乾贞治一边要帮人总结一边自己的事务也没放下，每天清早就出现在实验室里面团团转，中午饭也比之前吃得要更加敷衍，连带着帆布袋都轻了不少，内容物从便当盒变成了用保鲜膜简单包裹的三明治。
乾贞治整理了一下帆布袋，拿出一瓶茶水放回了储物柜，又从帆布袋里拿出第二个水瓶。透明的圆柱形塑料杯因为久放静置已经出现了分层，下半部分的质感粘稠像是某种不明物质被打碎后的产物，躺在杯底呈现出一种厚重的墨绿色，上半部分则几乎是透明的淡绿色澄清液体。
甩动杯子让二者更好融合的过程中，乾贞治不出意外地听见自己的后辈后退了一步。关上柜门后他平静地转过身去，镜片掩盖了他的绝大部分情绪，没有表情地把对方的惊讶收入眼底。
时过境迁，乾贞治已经接受了部分人对自己的饮料品味就是无法接受，但出于各种微妙的情绪，他还是偶尔会解释上一两句。
“是综合蔬果汁，因为最近新鲜蔬菜的摄入量不足，所以可以用这个更快速地补充膳食纤维…”乾贞治说着停下动作，看着已经变成均匀深绿色的越出。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似乎紧张于自己的行为似乎在被误解成“质疑前辈的口味很奇怪”的冒犯，后辈连忙摆手慌乱地试图解释，“我是想说…”
他急急上前两步拉开了自己的储物柜，从里面拿出用玻璃纸包装的什么东西，“我是想说，前几天帮我变成总结数据忙到那么晚太感谢前辈了，这个就当做谢礼。”
一包威化饼干被递到乾贞治的手上。
是在国内很常见的牌子，但手里这包并不是常规的口味，包装上额外绘制了翻腾的海浪，似乎是沿海地区新出的柠檬海盐限定口味。
乾贞治对着手里的包装多看了了两眼，随后又抬头看着自己的后语气平和地试图将家常话题继续下去。
“…最近去旅游了？”
后辈肉眼可见地有些慌乱，清了清嗓子在开口的时候却仍然忍不住结巴，连声说这是家里人出去旅游时带回来的伴手礼，句尾的敬语还飘在空中就被一声轻笑截住了话头。
他急急抬眼去看自己的前辈，对方的脸上并没有不悦之色。
“别误会。”乾贞治弯了弯嘴角，将饼干放进自己的帆布包，塑料外包装和布料发出一声短促的摩擦，随后轻轻落进了袋子的底部，“其实我是想说，根据我的个人数据，你在短暂的休息之后工作效率会有百分之五的提升，所以如果最近压力很大，请一天假也可以。”
乾贞治说这些的时候想的是自己对对方的精神状态进行客观数据分析，但对方似乎不这么想，对上后辈有些错愕的眼神，他举了举手里的帆布袋。
“如果需要的话，我会帮你和导师打招呼，你的样本还需要培养。”乾贞治继续说，“饭后我去找你看最近的数据变化，你准备一下。”
后辈连忙应声说好，乾贞治点点头转身走向茶水间。
茶水间是近几年才增设的，大部分人都不想把午休时间花在跑去两条街外的地方吃过分高价的定食上，所以整个实验室里面都是以自己准备餐食为主，在多次有人反应办公室里面实在不适合进食，又发生了有倒霉蛋一不小心将半碗酸奶倒在电脑上的事故之后，管理层终于在这一项上批出了预算。
不过新增的茶水间实在算不上宽敞，照明倒是不缺，白炽灯挂在几平米的小房间正中，照亮着周围的角落。里面的桌椅是简单到不能在简单的黑白配色，椅背是有弧度的硬塑料质地，坐下后弯曲的弧度刚好顶在人腰间，提供支持的同时帮助坐下进餐的人保持住板正的坐姿。
也催着对方进食之后尽快回去工作。
乾贞治将帆布包立在桌上，捏住三明治外层的保鲜膜往旁边拉开，塑料薄膜在外力的作用下迅速变形拉伸，吐出里面的内容物。
面包不是单纯的白，稍微定睛一看就注意到里面夹杂着深棕色的小点，是全麦面包里面残留的麦麸，周围的面包边今天早上已经被切去——乾贞治没有挑剔和嫌弃食物的习惯，但低温的冰箱实在是抽走食物中水分的一大利器，今早他把面包拿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外围的面包边已经剪影到了某种新高度，加上全麦面包的面包边本来就容易给人吃糠咽菜的错觉，叫人实在无法忍受。
三明治的夹心是在便利店顺手和罐装咖啡一起带回来的火腿片和车达芝士片，乾贞治的口味算比较清淡的，所以还特别放了几篇支离破碎的球生菜进行中和，在工厂水培长大的叶片或许在被买下之前都没有真正的晒过太阳，叶片中的水分和甜味带着公式化的虚假，调和着面包间的两股咸味。
冰冷的食物划过喉咙的时候有些刺痛，乾贞治咬着三明治的一角拧开手边的瓶盖，胶圈密封的盖子在被拧开的时候传出一声极轻的气音。对于自己制作的饮料，乾贞治一向抱有信心，经过几番调整之后的蔬果汁已经不再是会苦到让人原地跳起来跑去找水的口感——虽然乾贞治认为这饮品的口味从来不值得其他人做出那么夸张的反应——里面最近加入了苹果，咽下时除了各种蔬菜没有被完全绞碎的纤维之外还有淡淡的甜味，而绿叶蔬菜的青涩感也已经被柠檬汁高明度的酸覆盖。
味道不差。而且继续这样加班下去会更加没有时间摄入蔬菜，用这种方法补齐维生素是最有效率的做法。
五分钟后，乾贞治把保鲜膜扔进垃圾桶，又在水池里清洗干净自己的瓶子，把帆布包放回去之前里面与往日不同的重量提醒乾贞治那里面还有一份来自其他人的礼物。
其实数据也表明吃了甜食之后人们的工作效率会有显著提升。乾贞治想着抽出一条威化饼干拆开包装，松脆的饼干在舌尖迅速融化，内馅是柠檬的酸味和后知后觉的咸，浓厚的甜味很快紧跟着限时的调味充盈口腔。
他对甜品自始至终都很一般，但适当的味觉刺激或许能让下午的工作更加顺利。更何况这是别人的谢礼。
推开办公室的门，乾贞治扶了扶眼镜走向后辈的工位，路上很自然地经过自己的工位，抄起淡绿色封皮的笔记本。
“准备好了吗？跑一下数据模型给我看看。”他站在后辈的身后出声，电脑软件在对方的操作下开始运行，风扇的运转中乾贞治想起自己还有话没说。
“哦对了。”不苟言笑的研究员清了清嗓子，“威化饼干很好吃，多谢。”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