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小时候开始，雪之下满月身边就有许多打网球的人。
童年时的真田和幸村，后来遇到的迹部，再后来的手冢、不二，甚至去大阪路上昏个迷碰到的救命恩人忍足也是网球部的队员。
按常理来说，她应该对网球还挺了解的，但实际上她对网球的了解也只有规则而已，最多再加上帮真田和幸村两个人发发球，所以走进运动器材商店时，看到货架上商品的她有些迷茫。
越前看她站在货架前用懵懂的目光从上扫到下，觉得她现在这样子和平时相比有种傻傻的可爱，他站在她身边，问道，“前辈不是和立海大的部长、副部长一起长大吗？怎么好像对这里很陌生。”
她看着花花样样的商品，既不避讳也不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们两个都是自己买东西的。”
准确的说，她一直都是被惯着的那个，买东西只有他们给她买的份，每次他们去商店她就在门口边喝汽水边等着他们出来。
“这些东西……要怎么选？”她在这个领域是纯粹的小白，只能向身边的越前求助，“有没有什么推荐之类的，来都来了，给精市买些合适的带回去好了。”
她没提真田弦一郎，正好越前的注意力也没在那两个人的名字上，反正那两个人谁是谁的在他眼里都差不多，但当他听到她打算送礼物给他们的其中一个时，脸上的表情又垮了下去。
只是他虽然别扭，还是指着货架上的手胶介绍道，“手胶有干性和黏性两种，黏性的摩擦力比较大，更加容易握紧球拍，手感也比较舒适，但是不透气，也不是很耐用，手部的皮肤比较容易摩痛，干性的手胶相比起来耐用一些，更适合有手汗的人，但手感一般。颜色的话，白色的不添加颜料，手感最好，所以很多职业选手都是白色手胶，还有Tourna这个蓝色的也很热门。”
他帮她介绍着架子上的每一款手胶的优缺点，雪之下单方面地接收着知识，但她以前没有注意过幸村用的是什么牌子的手胶，摸着下巴思考着要不要干脆每个牌子都买一样回去让他自己挑。
不二手里的小筐中放着他选的新护腕和手胶，逛了一圈回头一看他们两个竟然还在那里研究手胶，越前介绍到下排货架的时候他们两个都蹲在了地上，看上去像是两个乖小孩儿。
……像是。
“怎么样？有选到喜欢的吗？”不二说着，看出了她眉间的纠结与迷茫，同样蹲下身拿出手机搜索了一张照片，随后便指了指其中一款，“从之前立海大夺冠的报道照片上来看的话，幸村用的应该是Wilson PRO。”
“诶？”雪之下没想到原来还有这种操作，但她对不二的话一向很信任。
她伸手碰了碰他所指的那款手胶，看了一会儿之后连同旁边的Tourna grip一起拿了下来握进了手里。
不二的目光一直看着她，却只看到她垂下眉目，盯着手中的手胶。
他提醒了一句，“这款是干性的。”
“嗯，”她有些闷闷地带着鼻音应道，“我知道。”
真田的手心容易出汗，所以他一直都用的这一款手胶。
奇怪，她明明没有买过，但看到的那一刻就能忽然想起这是真田常用的那一种，就像在她眼前晃了千万次的记忆烙在心底，只需要一个契机就能翻出来。
想起他仿佛是一种被潜意识操纵的本能。
医生曾经说起过，对于幸村精市现在的情况来讲，康复训练还为时过早，但他执着于参加全国大赛，决心要在全国大赛开赛之前回到球场，硬是要求负责康复训练的医生给他安排最大限度的锻炼。
雪之下早就来到了康复科外，在门外看着医生帮他按摩肌肉。
筋膜刀刮在他的腿部肌肉上，他咬着牙忍着痛，手在床边攥成拳，苍白的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显出明显的骨骼印，汗水从发间淌下来，直至滴落在床单上，可他愣是一声都没吭。
她看着他的双臂撑在辅助架上，在护士的看护下勉强一步步地向前挪动着，鼻尖瞬间涌上酸涩，立刻转身靠着墙壁没敢再继续看，仰头看着医院的天花板，用手指向上抹了抹自己的眼角，将眼泪擦了回去。
一般人的运动康复训练也就一个小时左右，但幸村精市刻意让医生给他延长了运动时间，她一直等到了他康复训练结束，他带着满身的汗扶着墙走出训练室，偏头只看到雪之下坐在门边将自己缩成了一团。
听到门响的一瞬间她便抬起了头，看到幸村时扯着嘴角冲他笑了笑，随即站起身搂着他的腰抱住了他。
他因为她的动作僵了一下，倒不是因为排斥，只是觉得意外。
她上一次这么主动拥抱自己大概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
那一定是很久很久之前了。
“怎么了？”他的声音有些薄，或许是因为刚刚运动完身体还虚弱，他摸了摸她的头发，语气多了些宠溺，“我刚刚出了汗，会有汗味的。”
“没有，”她抱着他摇了摇头，随后抬眼看着他，“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
他低头便能看到在她眼眸中闪烁着的淡淡的辉光，那双海洋般的水色眸子是他始终都没办法在调色板上调出的色彩。
“感觉如果我现在晕倒的话，满月肯定会毫不犹豫地为我做人工呼吸，”他调侃着，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她的鼻尖，“要不要试一试呢……”
面前的眸子因为他的玩笑话投影出无奈的情绪，随后就甩了个结结实实的白眼给他。
“你正经一点。”
雪之下扶着幸村一路回到病房，顺便以会着凉的理由否决了他想去天台吹风的请求，将从京都请来的御守系在了他的病床边，然后拿出昨天买的护腕和手胶拿出来给他看。
“这个护腕是这样缠绕的，支撑力会更强，保护关节的受力部位，现在你要重新恢复全身的肌肉力量，特别是腿部肌肉，但在训练过程中手腕的负担会比较大，戴着这个你做康复练习的时候也不会伤到手腕，”她说着又从袋子里拿出了手胶，“这是龙马他们买手胶的时候一起买的，我也不知道这个是不是你常用的那款，如果你不喜欢的话我就重新再去买一个。”
幸村看着她小心翼翼又兴致勃勃地给自己介绍她买的小玩意儿，拿着毛巾擦汗的手就这么在空中停了下来。
如果心里那枚铃的响声能被听到的话，她一定会觉得吵吧。
那也没有办法，谁让以她为名的那阵风总是没有自知之明地吹个不停。
他低头瞥到纸袋中的另一款颜色不同的手胶，一眼就认出了那是真田常用的，便多问了一句，“那个是要给弦一郎的吗？”
时间仿佛在沉睡，她的嘴角似乎动了动，却还是默不作声，他看着她不安地用指甲在指腹中留下凹痕，试图从她脸上读出她想说的话。
“……不是，随手拿的。”
三角形是最稳定的结构，但三个人的关系不是。
建设在同一个地基之上，但每个人都有各自的秘密，两个人之间又有不同的交集，他会和真田聊起路边刚刚经过的车辆型号，而和雪之下聊起美术。
三个人的关系像是磁铁。
当每个人都拥有正常的磁性时，他们会保持稳定，但当其中两角排斥增强，剩下的一角反而会和那两角都吸引增强。
往往雪之下和他关系忽然拉近的时候，都意味着她和真田之间出现了问题。
至于理由，他想自己大概知道。
她看到了切原赤也用网球伤害她的朋友，而曾经说暴力行为不应如此的哥哥对此却只是忽视和纵容。
“满月，”幸村望着她低落的情绪，最终将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手心中，“有时候，我也会觉得很对不起弦一郎。”
她听到他的话愣了愣。
“从去年冬天生病开始，我没有办法去参与网球部的训练，只能把管理整个网球部的重担都交给他，但是你也知道，弦一郎他……没有什么管理别人的天赋，”他无可奈何地笑了笑，握紧了她的手，“他的性格让他没办法在短时间内就学会软硬兼施张弛有度，在这种情况下，他只能贯彻自己的信念，将胜利作为铁律，用更强硬的手段去约束社团。”
“我知道他肩上的压力有多沉重，但究其本心，他也只是太想为立海大赢得胜利，太想将立海大的荣誉延续下去，所以，就算在这个过程中有些过火和激烈，我也会理解他的想法。”
“你所想的事情，我想他自己心里也一定清楚，但他不能停下来，他只能循着已经出发的路继续固执地前进，用他那颗钢铁般的心摒弃一切继续前进。”
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门外微弱的响动是无序的鼓点。
“在前进的过程中，他不会被任何人的想法动摇，不会被任何外界因素影响，就像他多年来练习的剑道，剑刃出鞘直至砍倒目标位置绝不可能停下。”
“除了你。”
雪之下满月被他握在手中的手指似乎轻轻地抽动了一下，她稍抬眼睑，赤恍恍地撞进他温柔缱绻的眼睛里。
他静静地凝望着她，寻找着属于自己的倒影。
“他只会在乎你的想法，你的感受。”
“在你痛苦的时候，他一定和你一样痛苦。”
他说着将纸袋中剩下的手胶递了过去，藏下属于自己的叹息，打起精神对她笑，“去送给他吧。”
其实对感情来说自私是件好事，他要是想，大可以看着他们渐生隔阂，沉默着揣着结渐行渐远。
可他看不得她难过。
她不懂的。
不懂她在他身边空空落落又满满当当。
不懂他看她的眼神昏昏沉沉又明明白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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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他和她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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