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不二将输液管从打完的药瓶中拔出来，换到另外一瓶，然后心疼地捏着幸村布满针孔的另外一只手，触感一片冰凉。他想起他们见面那天幸村戴着手套，想必就是为了不让自己发现这一点，不禁有些懊恼。如此种种，但凡自己有那么一点怀疑，发现真相根本无需费多大工夫。
不过谁让幸村和自己一样，都是非常细心的人，能够注意到相当细枝末节的线索，以至于自己终究还是错过了那一回。
他叹息了一声，认真地望向幸村的眼底：“精市，你是不想让我担心吧。我既不会怪你，对你的态度和看法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改变。你在我心里还是那个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神之子，是我的朋友。我只是希望你今后可以完全信任我，不要有什么事再有意瞒着我，可以吗？”
幸村点点头，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虽然因为先前的狼狈没有谁真的笑得很好看，却都知道对方的笑容是真挚的。
“精市，今天我就先走了，下回见面的时候希望你能告诉我……”不二想到幸村和他刚说开，想必还需要一段时间整理心境，便起身准备离去。
然而刚站起来，手便被幸村拉住了：“周助，我今天就可以告诉你。其实……”
“我发现自己生病的事是在去年十月。”
“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参加完社团活动，在车站，突然地全身就不受控制失去了知觉。在彻底失去意识以前，我听见真田和柳生慌乱的喊声，也听见好几个人朝我跑过来错乱的脚步声，我试图控制自己的平衡，也试图张嘴发声，然而意识就像白纸上肆意泼洒的水彩颜料，迅疾而毫不留情地吞没了我的意识。”
“周助，很难想象吧，我那时……真的……很绝望。我一直以为，有些事情只要是我的执念，就不可能做不到，但在这件事上，我终于知道了自己是有多无力。”
【五】
不二从来不知道幸村那么早就生病了。
他印象中的幸村，还是那年夏天披着正选外套，带着立海众人再度夺下全国冠军时意气风发英姿勃勃的样子。那时的他，脸上挂着灿烂而自信的笑容，眼里闪熠着耀眼的光芒，全然不似此刻的患得患失黯淡无光。
即便是他生病的十月和之后的十一月，他们也还见过两次，只是幸村的确从那时起就不怎么来东京了，用的理由是换了一个油画老师。彼时自己还遗憾以后他们可能不能经常见面了。
明明处处都是破绽。他怎么就没有怀疑过呢？
十二月，随着病情的恶化，幸村终于住进了医院，虽然他的陈述非常地简略，但想必内心承受了很多煎熬，或许还颓废过绝望过，而这些时候，自己都没有陪在他身边。
然后便是直至当下的治疗，转眼就在医院住了半年，病情出现过反复，心情也是几度波折，不二甚至不敢去想他究竟独自承担了怎样的痛苦、承受了多少煎熬，不敢去想他面对自己的时候，还需要藏起内心的脆弱，费尽心思地隐瞒。
幸村在诉说那些过往的时候语气很淡：“其实住院的日子也没有那么无聊。情人节那天我一醒来，身边就摆满了巧克力和花束，一整天都没有断过。附近病房的几个孩子经常会来找我玩，他们真的很可爱。网球部的大家也经常来看我，有真田在，他们完全都不需要我操心。”
“精市……”不二担忧地看着他。
说到这里，幸村却陡然话锋一转，神色变得凝重：“周助，我已经决定要做手术了，就定在7月27日。”
不二从幸村的话语里嗅到了危险的气息：“手术的成功率……”
“只有三成。我说过，不会再瞒着你。”幸村的语声低下去，却异常地笃定，“但如果不手术的话，我就永远不可能再拿起球拍。我不能接受自己从此再也打不了网球，这对我来说是比失去生命更甚的痛苦，因为……”
“网球就是我自己。”
说话的时候，幸村一直靠着他的肩膀，他将脆弱不堪的样子全然展现在了自己面前。此时此刻，不二已经丝毫不怀疑幸村当自己是朋友这件事了。
都说生病的人会变得脆弱，此时的幸村的确比自己所熟悉的那个幸村更惹人怜惜，但不二知道这只是表面情况。真正的幸村拥有着锲而不舍的态度、坚韧不拔的意志和破釜沉舟的信念，这样的他足以扛过一切风浪，而对于他已经决定的事自己显然无从劝解，只能默默地站在他身边给予毫无保留的支持。
是的，他想要成为幸村的依靠，在他患得患失忧心忡忡的时候，成为支撑他继续前行的精神力量。哪怕只是贡献点滴细枝末节的力量也好。
笃定了这一点，不二将幸村的手放在自己的手心里，轻轻摩挲：“精市，我支持你的决定，所以你一定要养好身体、保持好心情，才能以最好的状态面对手术和全国大赛。”
“……你不怪我了？”
幸村试探性的语气逗笑了不二：“怎么可能？我可是整整半年被你蒙在鼓里。到时候找你算账你可别抵赖。”
“那当然。”
“我会经常来看你的。”
“周助，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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