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我们的生活被越来越频繁的小测和越来越困难的模拟考占满,一张张标注着红色数字的试卷铺满了讲台,教室前门打开的瞬间一阵风起,飞扬的模样就像深秋时节里骤然下起的冷雨,恨不得击穿人的皮肉和心脏。
前排的一个女生红着眼捡起落在她脚边的卷子,攥在手里,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尽管上课铃会在半分钟后响起,但没有一个人会觉得奇怪,大家只是低下头做自己的事情。
班委起身收拾好所有试卷放回讲台,顺手用黑板擦压住,然后我看到他将最下面的那张抽了出来,三两下叠成很小的方块,面无表情地扔进了抽屉里。
这宛如一种脱敏疗法,即便它操作起来总是透着老派教学方式的残忍,却意外有效。我能清晰感觉到班上所有人从一开始的紧张变成了后来的无所谓,至于这指的是好的方面还是不好的方面就很难讲了。
每年圣诞假前夕,立海大都会给应届生特地组织一次参考度极高的国立大学模拟考试,东大单独分组,其余的几所学校则按照出题风格分为三类。
大约是之前的频繁小考起到了缓冲的作用,这天我到教室时甚至还听见了后排的男生们商量圣诞节的去处,气氛很是轻松,而我记得他们之中有两个人都是想冲东北大王牌专业的,那可不容易。
看着差不多时间了,我将抽屉里的东西都锁进储物柜里,拿过笔袋准备上楼去。
海外升学班的教室被拿来当作了东大组的考场,我站在门口看了一眼,原本固定的课桌被重新排放,我印象里左后排的靠窗座位是柳生的位置,我和仁王一起在这里下过黑白棋,还蹭吃过二年级学妹送给柳生的手作芝士挞。
只不过在柳生拿到offer后,我有很长时间都没有在学校见过他了。加上学生会已经换届,我也失去了在办公室和他碰头的机会,前不久虽然和他在line上聊了两句推理周刊的新连载,但他应该是正在忙,我们的话题没有收尾,戛然而止。
按照考号找到座位,我坐下来双手托腮盯着黑板放空大脑,直到熟悉的身影进入我的视野,真田伸手拉开我旁边的椅子,稍稍偏头瞥了我一眼,没有出声打招呼。
而我因为晕倒事件,心里多少有些芥蒂,仍然无法抛弃那种我在他面前丢脸了的挫败感。既然他不开口,那我何必主动问好,为了显示我很有礼貌吗?
这次模拟考试默认是按学期初的升学志愿来筛选考生的,因而到场的人比名单上要少一些,但基本上都来自文理科的升学A组,我只看到片仓朋和一个人是仁王他们班的。其实我有撺掇仁王来试试,反正他这家伙如果来考的话,很难会考不上。
不过他选择在常规期末考试后就提前放假了,我昨天就刷到一条他在札幌扫雪的动态,配字是「北国流浪」。
我评论他:「你是什么武士吗?」
他回复我:「不,我是流浪汉。」
有时候真是好奇他的脑回路,有时候也羡慕他的自由自在。明明自己不会像他那样生活,因为我只会坐在这里思考着试题,在不够温暖的室内指尖不自觉发凉,如果不强行握紧手里的笔的话,写出的字会东倒西歪。
翻到最后一页时,我放下笔做了三次深呼吸,然后一边揉着手指,一边看卷子上的字。不知是不是我的小动作太明显,我察觉到了真田的视线,但我去看又发现他并没有抬头。
午休后再次回到考场,我在椅子上看到了一件网球部的队服外套,好心人没有留下姓名,这个仿若「日行一善」的做派却让我又想起了柳生,于是我竟没有多想,只是怀着感恩的心将它盖在腿上,开始进行下午的答题。
最终的铃声响起,老师收齐考卷离开教室,而后此起彼伏都是叹气的声音,我也被传染了,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还是想对着试题长叹。
起身将外套叠好,我转身去问后座的女生,有没有看到是谁把衣服放在这里的,她摇了摇头,而同时我又察觉到真田的视线,他这次没来得及躲掉。
「柳生今天是不是来学校了?」目光对上了我便直接问道,「应该是他拿来的吧。」
听着我的问句,真田突然沉了下来,我不知道他怎么突然生气了,他猛地起身抓过桌上的文具,抛下一句「我不知道」回身向门外走去。
两秒钟后我意识到了问题,我只是在用我的习惯猜测,仅仅因为我知道柳生很清楚我冬天有多怕冷,因此没有经过任何推理就随意得出结论。我伸手翻开衣领看尺码,这比柳生的那件要大一码,而网球部里和我有关系且又需要穿到这个大小的队服的人——
想到这里,我立刻快步追出教室,在楼梯拐角看到了他的影子,犹豫了一下我还是喊出了声。
「真田!」
那个人影果然停住了脚步。
「衣服还给你。」
我上前几步没有说其他的话,只是把外套送到了他的手边,他看了我一眼,然后一只手接过来,又回了一句:「注意身体。」
这句话不说还好,一说正好勾起我那段「不体面」的记忆,以至于我误以为这几个字是对我的讽刺。此时距离毕业还剩下短短三个月,我甚至以为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次摩擦。
可就在两天后,我盯着模拟考结果上那个等级,触目惊心的字母C正在一遍又一遍抽打着我的脸颊,我不清楚此刻班导是用什么表情怎么看待我的,因为他早就放弃了和我谈论我的选择。
站在他面前沉默不语,我想我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并非像自己期待的那般出挑,而我更是不会管和我同志愿的片仓朋和是不是只拿到了D等级。
我只是意识到在报录比逐渐缩小的严峻形势下,考不进东大理科三类已经成了我的既定事实。
我知道它很难,但是我没想过我不可以。
双手接过那张成绩单,此刻左边的耳鸣引发了太阳穴的抽痛,我极力控制自己的语气,仿若无事发生过一般地微笑着说了声谢谢,转过身去开门,外面的人先行一步打开了。我没能及时停住脚步,倒是被来人两手扶住肩膀,下意识后退了半步,我抬头看见了在这个时候最不想看见的人的脸。
「真田你来了。」
隔壁桌前坐着的是文科A组的老师,她那里应该有他的成绩,奇怪的是我一点也不好奇。
「让开。」我抬眼看向他,失礼地说道。
真田便侧过身子给我空出了位置,胳膊擦过他外套的纽扣,我走出门。
仅仅两三步的光景,我听见身后略显急促的脚步声,他轻轻搭上我的肩膀叫住我:「冈田。」
「有什么事?」我转身,左耳的轰鸣声盖住了他的声音,用眼神示意他拿开手。
真田后退半步,郑重而又真诚地和我说:「我非常希望在东大见到你。」
看着他的眼睛,我良久没有回话,蓦地冷哼了一声,而后抬脚走向了走廊另一头。
也许我们曾有过很多次像朋友一样交流的机会,却往往是在一方寡言和一方的幼稚催化下,演变了一次又一次的不欢而散。
一直到很多很多年之后,我和他仍旧跳不出十八岁的怪圈。就像我从未去思考过,那时的真田是以什么心情在半路听到柔道馆出了事便奔跑而来的。当然也从未思考过,他怀着什么想法拿着一份标注录取概率高达百分之九十的成绩单对我说出那句话的。
好在模拟考的失利带给我的阴影没有停留太久,除了完全没有缓解的耳鸣,我向来喜欢用解决具体问题的方式来解决情绪,因而便将它抛在了脑后。考虑到我没有参加过任何形式的补习,所以在报考情报的搜集上略显不足,而我身边唯一能够给我提供这类帮助的只有医学世家出身的片仓南。
她有些惊讶会在这个时候接到我的电话,我还听见了电话那头有忍足的声音,虽然下一秒就被捂住了嘴。
「参加补习考入理三的是外星人,如果从不补习还能考入理三的人那是超级赛亚人,」南公主直言,「走一条人类的路不丢人。」
「忍足呢,他是外星人吗?」我问道。
「医二代可以去私立医科,」南南笑了笑,那边反抗的声音就更明显了,「不开玩笑浪费你时间了,虽然你可能会觉得我这么说有些僭越了,但是我的建议是你选理科二类。」
话音刚落,我听着大约是忍足把手机接了过来,他用那一副并不讨喜的关西腔调同我分享着他在补习班收获的情报——理科一类招录人数最多,但是报录比最低,基本上全是应届生报考,理科二类招录人少但是报录比高,尤其是复读生比例大,竞争难度拉低了许多。
「会死磕理三的人大概会不屑这种错位竞争,但是冈田,」忍足顿了顿,「我听说你的梦想是成为刑警。」
我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毕竟我也清楚自己就是在拿考进理三作为证明自己比所有人都强的证据而已,不愿深究这件事的我说了声谢谢匆匆结束了这次咨询。
其实无论是换成去考理科一类或是二类又如何呢,我这时候心里过不去的坎,无非是改了志愿就等于输给了认为我天真的班导,同时也等于我没有赢过真田。做出决定并不难,只需要执拗的我放下那毫无价值的高自尊。
那年的跨年夜里,我被淹没在前往汤岛天神的拥挤人潮中,钟声响起的时候,我身边除了陌生的路人没有任何人。脑海里突然出现了去年平安夜在惠比寿广场的我和手冢,我们看着那些相爱的恋人们、相亲的一家人们和相识的友人们,感受到的是沉浸在高浓度幸福气氛中的愉悦。
终于来到神社前,我像成百上千来过这里的备考生一样,双手合十闭上眼祈求考试合格。
抬起头时,雪花落在肩头,轰鸣声在耳畔消失,这便是我十八岁的新年。
之前收尾了和柳生的线,现在就是差不多收尾了和真田的线,再接下去就是确定和手冢的线啦!
这么早就提前求长评是不是有点过分(你
哈哈哈,希望有评论吧,随便几个字!
睡了,晚安!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4章 第 34 章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