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的退学申请引起轩然大波，大家都纷纷为他求情，迹部更是亲自出面，最后他被留了下来。
我因为凤在校长室那番关于儿童之家的恳切陈词，以及父亲那笔及时且数额可观的“捐款”，最终让校董会勉强收回了成命。
我得以继续留在冰帝，只是看起来摇摇欲坠，只要出什么差错，随时会再次被劝退。
父亲的脸色很阴沉。他看着我，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失望。
“愚蠢！做事如此不谨慎，这点小打小闹都做不好，以后怎么掌控大局面？”他严厉的训斥抽打在我本就疲惫不堪的神经。
母亲则显得更加焦躁不安。她整日翻看国外名校的宣传册，急切地咨询着各种留学顾问。
“莉莉子，离开这里吧。去一个没人认识你的地方，重新开始。镀层金回来，过往的一切就都可以洗掉了。”母亲的话语充满逃避的渴望，仿佛冰帝这片土地已经彻底污染了我。
我和凤，依旧是同桌。那道无形的鸿沟，却比之前更深、更宽。他依旧沉默，目光专注地落在课本或窗外，仿佛身旁的我只是一团空气。
那是一种彻底的、冰冷的无视，比任何争吵都更令人窒息。
呵，不搭理就不搭理。我松雪莉莉子，又不是温室里的大小姐！
在父亲靠投机一夜暴富之前，在那些充斥着市井喧嚣和人情冷暖的日子里，人生的起起落落，对我来说不过是家常便饭。这点冷遇，算得了什么？
我一遍遍地这样告诉自己。
“哟，这不是松雪桑吗？”
经过网球部，向日突然跳出来，笑嘻嘻地凑近，“怎么最近没见你和长太郎一起了？分手啦？”
宍户则冷着脸，抱着胳膊在一旁冷哼：“哼，早就知道这女人不可靠。长太郎那家伙就是太善良才会被她耍得团团转，真是逊毙了！”
而一旁的忍足推推眼镜，镜片后的目光意味深长地在我和远处沉默的凤之间扫过。
我面无表情地从他们身边走过，谁会在意这种事情？
我只是加快了脚步。
前学校的优等生群里，消息响个不停。那些贪婪的家伙失去了财路，焦虑和不满达到了顶点。
「莉莉子大人！求求你了！想想办法恢复业务吧！」
「是啊是啊！我们都快揭不开锅了！新学期的辅导书好贵！」
「冰帝那边肯定还有人需要！你再联系联系嘛！」
「没有你的渠道，我们真的很难！」
他们不再是当初那些会威胁我的小团体，而变成了一群围着空米缸哀嚎的可怜虫。
我是他们的“米饭班主”？呵，多么讽刺又现实的定位。
冰帝的少爷小姐们私下递来的纸条和试探也多了起来，内容大同小异：「松雪同学，那个‘互助’……还能继续吗？」、「明天的试题真的很急，价钱好商量！」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像无数只手从四面八方伸过来，烦躁像藤蔓一样缠绕住心脏，越收越紧。
终于，在一个被信息轰炸得头痛欲裂的午后，我狠狠地按下了手机的关机键。
这种自欺欺人的清净，被一阵略显犹豫却异常清晰的敲门声打破了。
我以为又是劝我留学的母亲，不耐烦地拉开了房门。
竟然是他。
傍晚的霞光给他暖灰色的短发镀上了一层金边，他脸上的神情复杂得难以形容。他穿着整洁的校服，手里似乎还攥着什么。
开门的一刹那，他似乎也愣了一下，随即眼神里掠过一丝……歉疚？
“松雪桑……”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带着一丝干涩，“那个……你手机关机了……联系不上……所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脸上的憔悴，“我有些话，想当面跟你说。”
我靠在门框上，浑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干了。看着这个被我亲手推入深渊的人，此刻站在我家门口，我做不出什么表情，也懒得再伪装什么，只是用眼神示意他说下去。
凤深吸了一口气，他抬起头，用他琥珀色的眼睛直视着我。
“对不起。”他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我怔住了。对不起？他向我道歉？为什么？该说对不起的人，难道不是我吗？
“那天……在森林里，”凤的声音艰涩地继续，“我不该那么冲动，不该不听你解释就摔了东西，更不该……那样离开。”他避开了我的目光，望向地面，像一只挨训的大狗，“后来是迹部学长他查到了……”
迹部？那个浮夸的家伙？
“他查到了你父亲当年做空农产品期货的事情……”凤的声音低沉下去，“很多农户因此破产，损失惨重……”
我的身体猛地僵住。
“迹部学长说，他看到你……”凤抬起头，目光重新落在我脸上，“看到你把那些‘回扣’，分批次匿名汇给了那些受到损失的农户。”
我的父亲靠做空农户一夜暴富，踩着无数普通人的血泪登上了所谓的上流社会。而我却用着同样不光彩的手段得来的钱，试图去填补那个由父亲亲手撕开的、深不见底的黑洞。
我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如鲠在喉。
那些带着罪恶感的秘密，那些在“钞票为王”的伪装下，连自己都不敢正视的一点微弱的赎罪念头，就这样被他知道了。
凤看着我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他没有再追问，轻声说：“我们去个地方吧？”
我们又来到了那片萤火森林。
森林比上次来时更加幽深静谧。湖水依旧澄澈，倒映着天边最后一抹残霞。没有飞舞的萤火虫，只有归巢的倦鸟偶尔发出几声低鸣。
我们沉默地站在湖边，望着平静无波的湖面。那湖面像一面镜子，映照出我们各自的心事。
几滴冰凉的雨点砸在了我的额头。
紧接着，细密而急促的雨丝毫无预兆地从灰暗的天空中倾泻而下，瞬间打湿了树叶、草地，也打湿了我们。
夏日的骤雨，来得如此迅猛。
冰冷的雨水顺着我的发梢滑落，带来一寒意。
一件残留着体温的外套，轻轻地披在了我的肩上。
我惊愕地抬头。
凤站在我面前，雨水顺着他暖灰色的发丝滑落，流过他俊朗却写满复杂情绪的脸庞。
他没有说话。
抬头的瞬间，他在雨幕中伸出双臂，笨拙地将我拥进了他的怀抱里。
雨水敲打着树叶，发出密集的哗哗声。鼻尖萦绕着他温柔的气息，隔着被雨水浸湿的衣衫，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胸膛下那颗心脏剧烈的跳动。
我任由他将我圈在怀里，任由那陌生的、令人心慌意乱的暖意透过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渗透进早已被融化的心。
雨水冲刷着树叶，冲刷着泥土，也在冲刷着我们之间那道名为误解的沟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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