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快下雨了。
时间过了下午五点，空气中的水汽似乎即将沉淀。乌云遮了太阳，温度并没有之前高，却越发让人烦闷起来。
五十岚和清水的比赛开局也压抑如此时的空气。这场一锤定音的比赛，出乎意料地缺乏一触即发的火药味。五十岚的选择之审慎甚至已经到了不太像她的地步，在这样的控制下，对手的技术似乎也没有发挥出来，个人风格并不明显。
第六局结束，3-3战平。观众还未走出之前温吞的节奏，场上的气氛却已突变。
是五十岚先动了。她想破发。
击球节奏的起伏曲线兀地拉大，攻防转换极为迅速——这正是五十岚风见的风格，这是她的网球。
而对手也终于解开了束缚，坚实的底线一层一层地为自己铸上堡垒——这是清水亚希的风格，是她的网球。
在一年半前的六年中，她们的贯彻在网球中的信念曾经对撞过无数次。这一次，大概是她们所经历的中对彼此最陌生的一次。
即是如此，五十岚的尝试也还是没能成功。
第七局结束，4-3，清水领先。
五十岚苦笑着摇了摇头，倒是也没有沮丧。毕竟网球从来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事情，况且对手还是那个人——这种程度的挫败感她不是早就该习惯了吗？
想到这儿，五十岚突然一个激灵。习惯？习惯个什么啊习惯！输习惯了还能赢吗？大家一路打到现在，城田带着伤拼下了胜利，小不点儿花音初生牛犊一般赢下了比赛，才把自己送到现在的赛场上，可自己现在在想什么？
要赢，要赢，为了大家，要赢。
第八局比赛开始。五十岚发球局。
“突然积极起来了呢。”城田看着比赛，和身边的手冢说着。
手冢点点头，说了一句“是啊”。
赛场上，五十岚的攻防节奏变化似乎比往常更快了。偶尔出现的必须和对手正面决胜负的情况，平时的她一般会选择尽可能转换战术规避的，这会儿竟然强硬了起来，更出乎意料的是，竟也全然未落下风。
正面对决的不败给予五十岚是相当程度的鼓舞。当选手更加自信的时候自然有了更多的选择空间——平时风险较高的击球线路这时候也不妨一试嘛，反正这会儿状态好，一般打不进区的球没准儿也能进呢。这样的选择空间对于本就依靠变化的五十岚来说自然是如虎添翼，于是她打出了更加多变的风格，进一步压制了对手的战术选择。
于是她轻松保发，并在而后的接发球局里给对手制造了非常大的麻烦。
“打得不错。”观战区，少予评价如不二都这么夸了一句。
“该有这个程度。她基础很扎实，底线本来就能抗住，平时遇到相持球就换节奏其实也影响自己的判断。”城田意外地严格起来，然后回头问手冢，“是吧？”
“嗯。”手冢思考了一下，回答，“仅说这场，上一局之后的打法更加自信。”
是的，正如手冢所说，自信。自信赋予了五十岚更胜以往的攻势，如江水绵延。
现在的清水亚希竟颇有几分勉力支撑的意味，常出现应对不及的情况，十分被动。第九局保过程那叫一个艰难，艰难之后，竟也未能得到好的结果。
五十岚在第九局成功破发，比分4-5，青学领先。
还有一局就赢了！
以此为话题，队伍中竟起了一些小小的骚动。毕竟现在，距离击败关东王者只差一局。一局，4分。
其实也并不难理解，毕竟……说实话，哪怕是青学自己的队伍里，认为己队能赢的都是少数。对手有多强大家都是知道的，而青学是不是足够强呢？大家似乎并没有足够的信心。
而至如今，两胜两败，战至最后一盘，暂时领先，终于让曾经不觉得己队能赢的队员们确认了——确实，我们距离胜利只有这么近了。
城田倒是并未有所动容。首先是五十岚的水准在那儿，能打成这样丝毫不奇怪，其次……她始终也并不觉得对手校的水平有高到难以战胜的地步，所谓的“关东霸主”，实际上不是只有去年赢了一次吗？现在也已经打到八强，实际上众校的水准相差不至于这么大，输赢都不算爆冷。只能说营造出现在的氛围可能是日本特有的夸张宣传方式造就的吧。
她毫不怀疑五十岚的实力，只担心场下浮躁的气氛影响场上的发挥。
比起技术水平，五十岚的心理素质本来就不算优秀。
第十局比赛开始，五十岚的发挥并没有什么失误，但对手似乎稳定住了防守节奏，并据此开始尝试反击。
发球胜盘局里，五十岚遇到了来自对手最坚定最强烈的反击。
这是当然的，谁都不想输。
清水亚希在这局中似乎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到了眼前这颗小球上——连被五十岚拉出底线后两米到网前对角小球的分数都拿下来了。
这一分输得五十岚直摇头。不是她表现不好，实在是对手突然爆发了水准以上的发挥。
接连平分之后被清水亚希占先，这一局实在是输得憋屈。五十岚甚至在被对手扳回一局之后朝教练摊了摊手表达自己的无能为力。
场下倒是有人喊着“Don`t mind!”，五十岚却并未对此有所反应。不过交换发球至多20秒，她没来得及回应也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
而后的第十一局里，清水亚希强势保发。从5-4领先到5-6落后，五十岚终于被逼到了悬崖边缘。
能赢吗？五十岚自己也不知道。被压制得喘不过气，却是意外熟悉的感觉。但这次和以前至少有一点不同——她是真的想拿下胜利的。
她是青学队中唯一一个问过所有人“为什么打网球”这个问题的。听到的答案很多，因为打网球看起来很帅，因为家人朋友在打也想试试，因为想离喜欢的人更近一点所以坚持下来了……收集到城田的答案是最后了，她说：
“不知道，有记忆的时候就在打了。最开始的时候可能是我教练觉得我适合。”
“现在呢，为什么坚持下来了？”五十岚追问。
“现在？有人能一起打下去，而且这两年也开始觉得网球真的越来越有趣了。喜欢，适合，还有机会继续下去，我没有不打网球的理由吧。”城田说完，看着五十岚，“到现在，最初的原因已经不重要了。”
已经不重要了吗……五十岚感慨。确实，常有职业运动员接受采访说自己只是单纯为了锻炼或是因为兴趣与网球结缘，结果网球却成了他们的职业；也多的是想成为职业的少年最终放弃了自己最初的理想——结果和最初的那个念头从来都没什么线性关系，这很有道理。
可五十岚自己，八年以来的坚持真的是因为什么道理吗？
不是的，从来不是。
尽管现在羞于启齿，她打网球，只是因为忘不了初见那颗在球场上跳跃的黄绿小球时心底那一份悸动罢了。
尽管从不说喜欢网球，比她适合网球的人似乎也多得是，甚至除了中学时代打一打外还不知能不能继续下去，五十岚却执拗地怀抱着最初的那颗小小火苗，走了那么远。
那就继续走下去吧，明天的事情不就该交给明天吗——
“Game青学五十岚，6-6。”
比赛能进行到抢七，大抵已是出乎多数人的预料——从聚集起的观众数量就能看得出来。无论结果如何，青学本年度的关东黑马是当定了。
“关东还是不错的嘛。”突然从旁边的观众群中冒出一句关西话，“是吧，弥生学姐？”
“笨蛋，别喊我啦，被清水那家伙听到了怎么办。”被喊到的姑娘做着噤声的手势，“小点声，小声点。”
“可前辈你到底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啊……”小声抱怨着，学妹指了指对面加须平成的队伍，“人家都已经认出来你了啊。”
“那也不行！”学姐，被人认出还要嘴硬的全国第一，四月一日弥生同学斩钉截铁，“不行就是不行！”
“幼稚鬼。”学妹撅噘嘴，“对手青学的表现也不错，我从双打一开始就在看了。”
“青学……”四月一日弥生张望着找青学队伍所在，突然惊讶地“咦”了一声，“竟然有熟人诶，真意外。”
“谁？”学妹问。
“德国的那个……那个那个……”显然忘了名字，只好指了指，“站在最右边那个外国人。去年打比赛遇到过。”
“很强吗？”学妹关心的问题非常到点，“那为什么没打单打一？”
“为什么不打我哪儿知道，但她去年十月国别战把长谷川打得没脾气，那场录像你看过吧？”说着，四月一日弥生突然想起了什么，“她居然在日本，东京……那小崎你？”
“那个再说啦，再说。”被称为“崎”的一年级嘿嘿笑着，“不是得先和前辈们一起称霸全国嘛，约好了的。”
比赛结果落定，甚至没来得及列队握手，似乎就是裁判报出比分的下一秒，酝酿了数小时的雨就忽地倾了下来。
裁判紧张地收了球，和裁判长招呼了一声，就和两队说不列队了快去避雨。
城田把球包扔给了手冢，让他带着青学先走，自己却落在了最后。待五十岚出了球场，城田跟了上去。走在她身边，也不说话。
“你可别安慰我。”五十岚的声音发闷，“你敢安慰我我就敢哭给你看。”
“好啊，我不介意。”城田笑了笑，一只手按在五十岚头上，“反正这么大雨没人看得到。”说着，城田也把头转了过去，并不看五十岚。而后五十岚带着哭腔的声音传了过来：
“不想输……真的，这是我第一次这么不想输……”
“嗯。”城田低低地应着，表示她在听。
“只差两分，只差一步……”说着，五十岚停了脚步，城田也停下来等她，一只手还揽在她肩上。
“分开一年多，我还以为我们之间的距离会近一点……”
“结果居然还是不行，我真的努力过了……”
城田听着，只是说了一句，“这场打得不错。”
“好了，别让大家等太久。”用力地抹了一把脸，五十岚转头对城田说，“我没事了，快走吧。”
“快不了啊。”只见城田的表情相当无辜，“陪我慢慢走吧。”
“诶你这人——”五十岚抱怨了一句，把城田的胳膊拉到自己的肩膀上，认命淋雨。
新人物暗搓搓地出场了~
其实我还蛮喜欢五十岚的——毕竟小城田很多时候让大她十岁的我自愧不如，而五十岚大概就是我自己了。
五十岚长大了一点，不是那个输了球要跟队友吵一架才能调得过来情绪的小孩了；
城田也长大了一点，不再mypace起来就自顾自地按着对自己的要求去要求别人了。
青春真好，嗯，青春真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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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第二十九章 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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