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精市正坐在卧室的床上看书,鸢紫色的头发在灯光下柔和地垂落,侧脸沉静。忽然,他听到身后传来窸窣的脚步声。
转过头,却见女儿抱着一个柔软的枕头,穿着丝绸睡裙,光着脚丫站在走廊的地板上,有些无措地看着他。那神情,像极了多年前某个同样下雪的夜晚,那个因为做噩梦而抱着枕头跑来寻求安慰的小女孩。
幸村精市有些讶异地放下书,“怎么了?”
赤司一一的声音带着一点罕见的,褪去了所有伪装的依赖和软糯,“爹地,我能不能跟你睡?”
幸村精市愣住了。
她哪怕是小时候也没有这样向他撒娇。
怕被拒绝,赤司一一急忙补充道,“就一晚。”
幸村精市的心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酸又暖,他叹了口气,带着无奈和纵容,拍了拍身旁的位置,“这么大了还撒娇,过来吧,小心着凉。”
赤司一一立刻笑起来,像只灵活的小猫,哧溜一下钻进被子里,紧紧挨着父亲躺下,怀里的枕头抱得紧紧的。
幸村精市起身,拿了条薄毯披在她肩上,“上一个爬上我床的女人还是你妈妈。”
赤司一一开心地把头靠在父亲的肩膀上,轻声说,“爹地,给我讲讲你和她小时候的事情吧?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幸村精市的身体微微一顿。
那些关于她的回忆,是他珍藏最深也最不敢轻易触碰的宝藏,每一次翻开,都是甜蜜与刺痛交织。但今夜,在窗外漫天飞雪的静谧里,在女儿难得流露的脆弱和依赖中,他心中的壁垒悄然融化。
他沉默了一会儿,目光投向窗外飘飞的雪花,眼神逐渐变得悠远而温柔,仿佛穿透了时光,回到了那个神奈川的海风永远带着咸湿气息,阳光永远灿烂的夏天。
“那得是40多年前的事情了,我和我朋友去街头网球场打网球,然后就有个狡猾的小偷偷拿了我的球拍。”幸村精市的声音低沉而舒缓,像大提琴般流淌在温暖的室内。
“小偷真的很不聪明,被我当场抓包不说,还死不承认自己的错误。”他说着,唇角不自觉地上扬,勾勒出深深的怀念。
赤司一一窝在父亲身边,睁大了眼睛,听得入神。
这些过往是她从未听过的。
“她当时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问我,说:小姑娘,你哪只眼睛看见我要偷你的球拍?我说两只。然后她又说啊:小姑娘,作为女生你不能这么强势,你看,把你的小男朋友都吓到了…”幸村精市低低地笑了起来,眼角的细纹都染上了愉悦的色彩,“当时我还犹豫要不要把她送到警察局的,这话一出我就觉得心软不可取,当即扭了她的胳膊,要把人儿拎走。”
他顿了顿,声音里带着一丝无奈的宠溺,“当时你真田伯伯脸黑的不行,直言大喊说太松懈了!她还反思了一下自己哪里松懈了,就是没有什么结果。”
“后来呢?你们真的去了警察局吗?”赤司一一忍不住追问。
“没有。”幸村精市继续回忆着,“她抱着树干死活地不肯松手,撒泼胡闹地,还装成我表妹让我背她。我被她折腾够呛,最后还是被她顺走球拍了。”
他的眼神温柔,嗓音里充满了对往昔岁月的眷恋,“那天的阳光真的很好,好到我都想要把球拍送给她了。我们当时还打了一场网球,那也是我第一次遇到比我还有天赋的小孩子。明明连网球是什么都不知道,只是拿着球拍模仿着我的动作,就打出了完美的发球。”
“当时我真的很嫉妒呢…”幸村精市轻声总结道,语气里是无限的柔情。
“那…爹地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她的?”赤司一一的声音已经带上了朦胧的睡意,却还是强撑着问道。
幸村精市沉默了片刻,似乎在仔细回溯那份早已融入骨血的情感。
“说不清具体是什么时候了。”他缓缓说道,“或许是她每天陪着我打网球的时候?又或许是我们一起吵吵闹闹下学的路上?还有那次我被绑架,她当时偷偷哭红了眼睛,还要在我面前装作若无其事,每天变着花样给我带她自己烤的,形状古怪的小饼干…”
“她烤的饼干…很好吃吗?”赤司一一的声音越来越小。
幸村精市笑了,轻轻摇了摇头,“又黑又糊,连形状都看不出来,还把盐当成了糖。我看着样子就不想吃,但她最后硬塞进我嘴里了。”
他继续讲述着,讲起花火大会那天晚上的烟花,讲起她国中的时候偷偷和别的小男生谈恋爱,还离家出走自己跑来东京。讲起他手术时,那个看似乐观开朗的女孩儿是如何在手术室外一动不动地等了十几个小时。讲起他们差一点儿就订婚了,那个时候他们还商量着大学去哪个国家度蜜月,估计她是第一个会把上大学说成四年长假的人…
那些尘封的的记忆,伴随着他低沉柔和的声音,一点点流淌出来,房间里充满了温暖而怀旧的气息,窗外的雪似乎也将这个世界隔绝开来,只剩下父女二人和那段鲜活的爱情。
幸村精市讲了很久,直到感到肩膀上的重量越来越沉。
他微微侧过头,发现女儿不知何时已经闭上了眼睛,呼吸均匀绵长,长而卷翘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安静的阴影,像蝴蝶扑闪着翅膀,可爱极了。
她的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似乎正沉浸在那段美好的故事里,做着香甜的梦。睡着的模样,褪去了白日的精明与强装的笑靥,显得格外恬静乖巧,那眉眼鼻梁愈发像极了年轻时的小兮儿。
幸村精市的心瞬间柔软得一塌糊涂,他停下讲述,生怕惊扰了她的好梦,此刻静静地坐着,任由女儿靠着自己,仿佛她是世间最珍贵的宝物。
过了许久,他才极其轻柔地动了动,试图将她放平,让她睡得更舒服些。
即使是在睡梦中,赤司一一也像是感受到了什么,她下意识地更紧地抱住了父亲的胳膊,嘴里发出模糊的呓语,“爹地…”
幸村精市的心猛地一揪,那股深沉的疼痛与怜爱再次涌上心头。
他立刻停止了动作,柔声安抚,“不走,我就在这里陪着你。”
哪儿也不去了…
睡梦中的女儿似乎听到了承诺,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展开来,重新陷入了安稳的睡眠。
幸村精市不再试图移动她,他就着这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仔细地端详着女儿的睡颜。灯光下,她眼角似乎还残留着些许未干的湿意。
他伸出手,粗粝的指腹极其轻柔地拭去那一点晶莹。
他知道,女儿今天所有的反常。
这些撒娇还有追问都源于她在东京那段婚姻里所受的委屈和艰难,她只是在父亲这里短暂地寻找一个可以安心憩息的港湾,重温那份毫无保留的宠爱和安全。
情人吗?
幸村精市的眼底掠过一丝冰冷的厉色,但很快又被无尽的温柔所取代。
他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女儿靠得更舒服些,然后拉过一旁的被子盖在她身上,掖好被角。
他关掉了大灯,只留下一盏温暖的壁灯,昏黄的光线笼罩着相偎的父女二人,在墙上投下长长的影子,四周宁静恬淡。
窗外,神奈川的雪依旧无声地飘落,覆盖了街道,屋檐和远方的海面,将整个世界包裹在一片纯净柔软的洁白之中。
幸村精市低下头,看着女儿和她几乎如出一辙的睡颜,“我想起来了…是那天她像你一样在我怀里睡着的时候,我当时觉得,要是能一直这样就好了。”
“晚安,一一。”
幸村精市也闭上了眼睛,守护着女儿的睡眠,守护着这片风雪夜中唯一的温暖。
时光在这一刻温柔地重叠,他守护着的是此刻的女儿,也是记忆中那个永远笑靥如花的爱人。
夜还很长,而家的温暖,足以抵御全世界的风雪。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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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3章 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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