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母赶紧打圆场,拍了伯父胳膊一下:“老头子!瞎说什么呢!都什么年代了,还翻这些老黄历!人家迹部是年轻人,又没参与过那些事,你别吓着孩子!”
迹部景吾的脸上掠过一丝极其罕见的茫然和无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解释什么,最终只是微微欠身,保持了得体的沉默。
那表情,活脱脱一个无辜被历史问题牵连的“倒霉蛋”。
在恢弘的温莎城堡前,迹部景吾正半蹲着给我拍照。他的摄影技术显然经过特训,构图光影都把握得极好。
伯父背着手,仰头看着巍峨的城堡群,咂咂嘴,评价道:“嗯,这地方……马马虎虎吧,还算气派。”
他忽然转过头,对着刚按下快门的迹部景吾和站在镜头前的我,用一种极其随意的口吻说:“以后拍婚纱照,选这儿背景也凑合能用。”
迹部景吾的眼睛瞬间亮了,像被点燃的星辰,惊喜的光芒几乎要溢出来,握着相机的手指都紧了一下。
然而伯父紧接着慢悠悠地补了一句,语气凉飕飕的:“不过嘛,小隐还小,才高二。急什么?再等个十年八年的,我看也不要紧。”
咔嚓——!
仿佛能听到迹部景吾石化碎裂的声音。他脸上的惊喜笑容瞬间僵住,眼里的星光黯淡下去,整个人像是被按了暂停键,只剩下眼底无声的哀嚎:十……年?!
莎士比亚故居充满书卷气的庭院里,迹部正用流利的英语向伯母介绍着莎翁的生平和他喜爱的作品。
伯母听得连连点头,看着迹部的眼神满是欣赏:“哎呀,迹部君真是优秀,又懂这么多历史文学。就喜欢这样好学上进的孩子!”
她话锋一转,开始叹气,“不像我家那两个小孙子,哎哟喂,现在的小孩子啊,真是难带!一点都坐不住!功课也让人操心!”
她像是找到了知音,拉着迹部开始大吐苦水,从孙子挑食说到沉迷游戏,末了,她忽然笑眯眯地,用一种极其家常又带着点试探的语气问:“对了,迹部君啊,你这么优秀,以后肯定很喜欢小孩子吧?打算要几个啊?”
这问题来得太直接!
我瞬间感觉脸颊发烫,目光都不知道往哪里放。
他显然也被这直球打得措手不及,他下意识地飞快看了我一眼,耳根又红了。他清了清嗓子,努力维持着镇定,回答道:“这个……主要还是看女方的意愿。”
他的声音比平时低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
“女方的意愿?”伯父本来在一边看庭院里的花草,闻言立刻凑了过来,像护崽的老鹰,眉毛一挑,声音洪亮。
“说起这个,我可要提醒你啊迹部君。我们家小隐,那是龙家生了八个儿子才盼来的宝贝疙瘩!宝贝着呢!”
“按我们龙家的规矩,将来找对象,那可是要入赘的!生的孩子,那得跟我们龙家姓!” 他特意强调了“龙家姓”三个字,眼神带着点“你小子看着办”的意味。
我心里猛地一咯噔!这老规矩平时大家心照不宣,但被伯父这么直白地在迹部面前点出来……我紧张地看向迹部,生怕他露出任何不快或为难的神色。
迹部景吾只是微微怔了一瞬。他沉默地跟在我身后半步的距离,目光落在我因为紧张而微微攥紧的手指上。
片刻后,他用一种极其平静,甚至带着点理所当然的语调,清晰地说道:
“没问题。中国名字姓龙,日本名字姓迹部。很好解决。”
“噗!” 这下连伯母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伯父也噎了一下,显然没料到他会这么干脆利落地给出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案,想挑刺都找不到地方,只能哼了一声,嘀咕道:“……油嘴滑舌。”
而我,只觉得一股热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脸颊烫得能煎鸡蛋!
这个家伙……什么中国名字日本名字的!谁跟他讨论这个了!
羞愤之下,我趁着没人注意,狠狠踩了他光亮的皮鞋一脚!
“嘶……” 迹部景吾吃痛地倒吸一口凉气,低头看我,深邃的眼眸里却盛满了无辜的笑意和得逞的狡黠。
“我还没成年呢!”我恶狠狠的盯着他。
“是是,我知道,我知道。”他摊开手,点头表示明白。
旅程的最后几日,我们来到了古老而静谧的剑桥。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嫩绿的树叶,在康河的水面上洒下细碎的金光。
伯父重返年轻时曾作为交换生求学的母校,感慨万千。
他像个急于分享宝藏的孩子,拉着伯母的手,指着那些爬满常春藤的古老学院建筑,絮絮叨叨地说着:“看,就是那个塔楼!当年我就在那间教室听霍普金斯教授的课,那老头可严厉了……还有那个桥,我们以前经常在那下面划船……”
伯母含笑听着,时不时应和两句。
很快,两位长辈便沉浸在他们自己的回忆漫步里,渐渐走远。
终于只剩下我和迹部景吾两人,并肩走在铺着鹅卵石的小径上,四周是学院悠然的学术气息和学生们匆匆而过的身影。
迹部轻轻吁出一口气,肩膀几不可察地放松下来。下一刻,温暖干燥的手掌便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覆上我的手背,随即手指穿过我的指缝,紧紧扣住。
他牵着我,掌心熨帖的温度透过皮肤传来。没有了长辈在旁的“束缚”,他显然自在了许多,步伐都透着一股轻快。
我们就这么沿着康河慢慢走着,享受着难得的、只属于我们两人的宁静时光。
“喂,”他忽然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带着点不易察觉的紧张,“这几天……我表现得还行吗?”
他侧过头看我,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河水的粼光,也映着一点小心翼翼的探询,“伯父伯母……对我还满意吗?这个在中国,是不是就叫‘见家长’?”
“见家长”三个字从他口中说出来,带着点生涩又郑重的意味,瞬间让我的脸颊升温。
我故意装傻,目光飘向河对岸盛开的野花丛:“唔……不知道呀。伯父的心思可难猜了,一会儿嫌弃一会儿又好像挺满意?要不……你自己当面去问问他老人家?”
迹部的眉头立刻微微蹙起,脸上掠过一丝真实的忧愁。
他沉默地走了几步,握着我的手却收得更紧了些,像是在汲取某种力量。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咬了咬牙,用一种带着点委屈又无比认真的口吻说:“……再等十年也行吧。”
“啊?”我被他这没头没尾的话弄得一愣。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正对着我,目光灼灼:“不是伯父说觉得你还小,再等十年也不要紧吗?”
他语气里带着点破釜沉舟的意味,“我等得起。毕竟你这么好,伯父不肯轻易答应,也是人之常情。”
这家伙!一天到晚都在想些什么有的没的!
我又好气又好笑,抬手就戳了戳他坚实的前胸:“迹部景吾!你少胡思乱想!”
指尖触碰到他衬衫下紧实而富有弹性的肌肉轮廓,那温热的、充满力量的触感让我心头莫名一跳。
嗯……这家伙的身材似乎…更好了?
我的动作和瞬间的走神显然被他捕捉到了。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迅速反手握住了我还没来得及收回的手指。温热的大掌包裹住我的手,然后,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珍视,缓缓抚上我的脸颊。他的指尖带着薄茧,轻轻摩挲着我的下颌线。
“瘦了。” 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心疼。目光细细描摹着我的眉眼,专注而深沉,“也……越来越漂亮了。”
他顿了顿,语气里忽然掺进了一点酸溜溜的委屈和毫不掩饰的占有欲,“这一路,本大爷可是很有危机感。擦肩而过盯着你看的男人,可不少。”
听着他这近乎撒娇的控诉,我忍不住回嘴:“少来,迹部大少爷在英国的红颜知己谁知道有几个?说不定排着队呢!” 这话带着点故意挑衅的意味。
果然,像是踩到了他的尾巴。
迹部景吾眉头一拧,眼底那点委屈瞬间被“被冤枉”的恼怒取代。他放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另一只手惩罚性地掐了一把我腰侧的软肉,力道不重,却足够让我惊呼出声。
“没良心!”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控诉,把我更紧地箍进怀里,下巴抵着我的发顶,“在英国,除了处理家族事务和应付必要的社交,本大爷的时间都用在……”
后面的话他没说下去,但灼热的呼吸拂过我的耳廓,那未尽之意已足够清晰。被他坚实而温暖的怀抱拥住,隔绝了康河微凉的春风,一种沉甸甸的安心感包裹着我。
不远处,撑篙的船夫正载着一船笑语盈盈的游客,长篙点破平静的水面,荡开一圈圈涟漪。我们租了一条小小的平底船,迹部景吾坐在我对面,长腿有些无处安放,但姿态依旧从容。
他不再握我的手,而是将我的双手都包覆在他宽大的掌心里,放在他的膝上。
船缓缓滑行在康河的柔波里,两岸古老的学院建筑静静矗立,河岸的金柳垂下嫩绿的枝条,如同新娘的秀发。
此情此景,徐志摩那首《再别康桥》的诗句自然而然地浮上心头,我望着水波,轻轻地念了出来:“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我轻轻的招手,作别西天的云彩……”
我的声音很轻,融在桨声水波里。迹部景吾没有打断,他安静地听着,目光专注地落在我脸上,深邃的眼眸里映着水光,也映着我的身影。
当最后一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的余音消散在空气中,他沉默了良久。船桨拨动水面的声音仿佛成了唯一的背景音。
然后,他开口了,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郑重和赤热:
“是有个人,轻轻地走进了我的生命里。”
他凝视着我的眼睛,目光如同最深的海洋,要将我溺毙其中,“但是,本大爷不会让她轻轻走掉。”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像是要烙下某种印记。
“因为……” 他微微倾身向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直击灵魂的坦率,“午夜梦回的每一个夜晚,她的脸都是最浓墨重彩的一笔。”
“挥不去,也……不愿挥去。”
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刻意的煽情,只有最直白、最滚烫的宣告。
剑桥的春风带着水汽拂过面颊,却远不及他话语里那份炽热的爱意将我密密实实地包裹。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他深邃眼眸中那浓得化不开的情愫,和他掌心源源不断传来的、令人安心的温度。河岸的垂柳在风中轻轻摇曳,如同无声的见证。
他拿出手机,拍下了我们相握的手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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