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啵”
清脆的声响，打破了球场内的寂静，糊了一嘴泡泡糖的丸井文太拽着身边的柳莲二，语无伦次地发问，
“呐，柳，你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为什么我们部长和那位转学生突然变成了身体距离可以在十五厘米以内的关系啊。”
B组就在C组隔壁，他什么也没听说啊，难道同学们的八卦能力减弱了？不能吧。
柳莲二一脸冷漠，难道他就知道了吗？
“真是太松懈了。”真田弦一郎压低了帽檐，低声吼了一句。
柳莲二：你是在说你自己毫无察觉太松懈还是在说幸村？
一秒，五秒，半分钟过去了，林原感觉自己脸都要笑僵了，但是面前的神之子仍旧不为所动。
似乎踢到铁板了。
明明是毫无阻隔的对视，但林原分不清幸村眼底的情绪，不似之前的澄澈透明，这双深蓝色的眼化为苍茫的海，深不见底。
倏地，他垂下头看着林原攥着他衣角的手，她知道该放手，但是倔强劲上来，低下头摩挲着拉链，就是不肯轻易松开。
垂头丧气的模样，像极了被主人赶出房间暗自伤心的猫。
“噗。”
听到发顶传来细微笑声，再度抬首，神之子的神色已然柔和许多。
林原缓缓吐出一口气，脸上讨好的刻板表情松弛下来，“心情好了？”
“我也没有心情不好吧。”幸村精市将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技能发挥到极致，接过林原手中的运动饮料，“赔礼我收下了。”
又顿了几秒，似乎觉得这么轻易放过她不太划算，于是，伸出纤长的手指，在林原的发顶揉了几下。
明明可以克制下的暧昧举动，却偏偏选择放纵，她和他皆是如此。
不反感他亲昵的触碰，也没有什么缱绻羞涩的情绪，林原的眼神逐渐冷下，带着三分审视。
一双褐瞳正明晃晃地下着战书，看来我对你并不排斥，那么有本事让我喜欢你吗？
无论是他的眼还是他的唇齿都没有作答，只是嘴角幅度勾起，胜券在握的模样。
好胜心作祟，没等他后退，林原率先挪步离场，全然不顾自己所引发的球场上寂静无声的崩裂感。
幸村精市持续两天的扑克脸总算被替换成常见的温柔面具，他扫过呆滞的部员们，唇齿轻启，“大家......不训练吗？”
球场再度回归喧嚣，但大家总觉得，春风得意的部长比扑克脸的部长还要惊悚。
接下来的一周，林原是在同学们八卦的眼神中度过的，每当她出现在一个公共场合，同学们便会四下打量，看看一公里以内会不会出现幸村精市的身影。
在教室里，哪怕俩人的联络仅限于每天的问好告别，前桌的班长仍会忍不住转头询问。
“你们是不是在玩地下恋情啊？”
“其实我们立海大的同学们都很礼貌友好，不会影响你们的。”
“所以，能不能给大家平淡的学习生活多撒点糖。”
哪怕林原无数次义正言辞地澄清自己与幸村并没有在交往，但是效果甚微，因为另一个当事人正不余遗力地把水搅浑。
“我和林原桑有没有交往？”幸村精市挂起神秘的微笑，“那得问林原桑了。”
“毕竟主动权不在我手上啊。”他无奈地叹息道。
“诶，所以是幸村君在追求林原桑，但是林原桑没有答应吗？”
“嗯......”幸村精市刻意地迟疑片刻，勾起众人的好奇心，“应该是这样。”
所以在立海大神之子眼中，追求仅限于每天呵护一下我的碧俄陀弗3.0，等着我主动出击吗？
林原忍不住在心里怒吼，但行动上还是选择了保守战术。
敌不动我不动，防守就是最好的进攻。
而今天中午，食堂内的林原正在用眼波与幸村精市博弈，比赛谁先忍不住走到对方桌前时，啪地一声，一个响亮巴掌拍在了她面前的餐桌上。
原本人声鼎沸的食堂瞬间寂静，暗流涌动。
终于要来了吗？来自幸村精市爱慕者的挑战？
每一个人都是好奇激动期待的眼神，只有幸村精市稍稍皱了皱眉头。
留着BOBO头的女生瞪着林原，紧咬着自己的后槽牙，话语里是遏制不住的怒气，“你知不知道，从你转来立海大开始，我一直在等你。”
“哈？”林原无辜地眨眨眼，这是什么开场白？
“我每天都在等你来乒乓馆，可是一个月了，你除了每天种种花养养草，跟男生传传绯闻还干了点什么？”
“虽然我们立海大的乒乓队只是勉强挤进关东四强，但你也不用那么视若无睹吧。”
“所以，我要赌上立海大乒乓队的尊严，向你下战书。”
“林原瑛，请你和我打一场。”
原本置身事外的，看热闹似的表情渐渐沉下，看着眼前女孩双眼中的郑重其事，林原的心底竟滋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
她说，一直在等我？
林原有些恍惚，但想到赛场的灯光，心底还是泛起排斥。
“给我一个必须应战的理由。”冷冽的口吻，似十二月贝尔加湖畔的寒风。
“六年前全国小学生大赛我输给了你。之后我每天都在期盼和你再战一场，却得知你追随驻外记者的父亲去了中国。”
“好在你回来了。”
“林原，打败你是我的梦想。”
11
“打败你，是我的梦想。”
林原感觉自己身处深海的漩涡中，耳边飘荡着这句话的回音，曾几何时，她也高傲地向对面的人倾吐内心的渴望，可最终输得体无完肤。
对梦想的骄傲，也就这么被碾成了齑粉。
呼吸越渐沉重，大海所带来的无望将自己吞没，一直到一个飞速旋转的发球从她颈间擦过。
“你能不能尊重一下对手。”站在林原对面的名叫浅野的女孩率先得了一分，冷笑着望着林原，“还是说因为太久没打球，已经忘记怎么挥拍了？”
看着她积极的模样，林原只觉双眼刺痛，褪下了和善的假面，冷酷地问，“不放弃吗？”
“什么？”
林原蹲下身，目光冰冷而傲慢，“明明没有胜利的希望，还要倔强地站在赛场上，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
“嘶，这气场，这语调，这眼神，性转版部长吗？”没有注意到自家部长沉默得诡异的小海带忍不住出言感叹。
“啊确实，很像部长哦，噗哩。”
“虽然赛前放狠话属于正常行为，但是林原桑的话很伤人自尊呢。”
“并不。”一直缄默的幸村精市突然开了口，与旁人的围观不同，他蹙下的眉透着担忧，“这句话，她是对自己说的。”
“诶？”小海带奇怪地扭头，“部长怎么知道的？”
很快，他身后的仁王雅治狠狠按下他的脑袋，给了他一个如果想活命就住嘴的眼神。
部长为什么会知道，当然是因为这份心路历程，他也经历过啊。
比赛接近尾声，开场的那一分是浅野三局比赛中唯一拿到的一分，林原略带怜悯地看着她跪倒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记分牌上10-0的比分鲜艳醒目。
只剩最后一分。
“还要坚持下去吗？”林原情不自胜地询问着，急切地想要一个答案，“明明注定失败，还要坚持吗？”
“我总不会一直输吧。”浅野手撑地，拼尽全力地站起，“再说输给你又不可耻，我总能有能赢的对象。”
“况且，比赛还没结束，你凭什么认定我是输家！”
她好像太阳，好耀眼。
林原在心里暗想着。
曾经，自己，是不是也这般耀眼着。
12
树林内蝉鸣四起，林原躲在无人的角落，拾捡自己破碎的情绪。
记得刚进俱乐部的五维测试，其余四项很强，唯有精神力的数值是3。
教练曾叹息地跟她说，你太过执着于胜利，执拗地认定除了胜利好像其他的一切都不具价值。
“想要谈心吗？”由于只顾自己的伤口，全然没有察觉越来越近的脚步声，直到身前投下高俊挺拔的阴影。
林原摇了摇头，在对方的叹气声中开口，“幸村君，能不能给我五分钟，不许低头。”
随后，林原向前倾身，环住了来人精瘦的腰肢，把头埋在他的胸前，眼泪不受控地落下。
感受到对方身体一顿，又过了几秒，抬手轻抚她的长发。
“我曾经在想，也许最错的一个决定，就是跟随父亲离开日本。”
止不住地抽泣声，诉说着自己的不甘心，“这样我就会在日本一直夺冠，一直赢，一直夺冠，一直赢，不知天高地厚。”
“这样我就不会发现，原来自己从来都不是天才。”
“有人安慰过我，说如果我没有腿伤的话，那一场比赛说不定就赢了。”
“可是对方也早就过了巅峰期，她也一身伤啊。”
“竞技体育的赛场，谁不是满身伤痕。”
“回国后我应该立刻去国家队的，但是我在逃避，我太早望到了世界尽头，已经不相信未来可期的谎言。”
出乎她的意料，幸村精市巧妙地反问，“那如果放弃的话，你甘心吗？”
林原不得不承认，幸村精市的提问直冲要害，直接砸向了她的心房。
好沉重的提问，深深吸了口气，鼻尖缭绕着他制服上淡淡的洗衣粉香。
是洋甘菊调的。
看来他是真的喜欢洋甘菊。
“我不甘心。”
幸村精市笑出了声，他紧紧回拥住她，“林原知道我的过去吗？”
她轻轻点头，“听到过一些？你是要跟我分享吗？”
“不，说起来太长了，这一时半会儿说不完。”
幸村精市话藏了一半。
而且，我想在漫长的未来，一点点地慢慢说，把这袒露心迹的过程不断拉长。
“总之最后我挺过来了，只是因为三个字，不甘心。”
“网球就是我的生命，我不甘心。”
“林原，你也一样吧。”
是啊，球桌看着不大，但在林原眼中它可以无限向外延展，直到铺满整个世界。
那是她的生命，是不灭的信仰。
就算会成为输家又如何，在她踏上这条路开始，她就预料到了，接下来的人生，当是输赢交织。
“脏了。”林原忽然点了点幸村精市的白衬衫，上面沾着泪渍和睫毛膏。
“需要我洗吗？”她扭捏地开口。
他大胆地问，“那要我现在脱下吗？”
她撇撇嘴，抬头瞪他一眼，眼眶里还嵌着泪珠子，“幸村君，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挺会撩拨人的。”
他再度笑出声，拍拍她的脑袋，“那有没有人和你说过，你也挺会撩拨人的。”
“嗯，确实有人说过。”林原一边擦拭着泪珠一边下意识回答。
唰地抬头，对上幸村精市灿烂的笑容。
要命，怎么回答送命题不过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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