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中,三个高个子男人在客厅中央的沙发上悠悠转醒。
“啊,头好疼……”仁王抵着额头发出呻吟。
在他身边,德川坐直身体,正没有目的地环顾四周,另一边依旧昏睡的真田直挺挺的。
仁王突然陷入了巨大的茫然。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两双手的手掌中心有一道长长的旧伤疤,那是之前抢夺幸村手里的玻璃片所造成的。
“梦么……”印象中几个月前,他也经历了这样的混乱时刻。
身边,德川放下了按揉太阳穴的手,自然地对仁王道,“事情也结束了,没什么事情,我就先走了。”
“等等!”仁王恍惚间一把拉住德川,“什么、什么事情结束了?”他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
“幸村君的葬礼。”德川冷静回答,然后他拂开仁王拉住自己的手,站起身,复又垂着头看了看表情震惊的仁王,拍了拍他的肩膀,“节哀顺变。”
仁王看到对方低头看了眼手机显示屏上的时间,用他匪夷所思的轻松语调告辞,“我下午还有训练,我先走了。真田君就麻烦你照顾……”
“请等一下!”仁王忍无可忍地打断,“你为什么——”他张着嘴,却一时间想不起自己想要质问什么。
他仓皇地环顾四周。室内的装潢布置有他的参与,但却好像变得陌生起来,花瓶里的鲜花枯败出一种艺术的风骨,阳光下的地板上有一层若隐若现的浮灰,在窗前的画架上,放着一幅幸村似乎刚刚打上黑色底色的遗作……
仁王雅治想不起哪里不对,却感到一种巨大的荒谬。
德川离开之后,仁王始终坐在原地盯着那幅画作,一动未动,直到真田也悠悠转醒。
“仁王……”真田的声音透着疲惫和沙哑。
这声音传到仁王耳朵里,让他只感到一股烦厌,“你醒了。”但他出口的句子却出奇平淡。
真田沉默着。
“醒了就走吧,我也正要回去了。”说完他没有再管真田,匆匆丢下一句“走的时候把门带上”,他便逃也似的出了那幢房子。
出得门来,空气骤然一松,就好像终于抛下了什么沉重的负担。
仁王抬头,看了看天空,阴云密布,是英国最多见的天气。他忽然想起,印象中,有人笑着跟他说,如果你看到天上有蓝色的小洞,那今天就又是阴天啦。
他努力搜索,最终脑子里浮现出了助理井上百惠的脸。“是她说的啊……”仁王这样想,这不像她会说出来的话呢。
然后他耸耸肩,向自家院门而去。
和所有人一样,仁王继续着之前的生活。他继续频繁地往返爱丁堡和伦敦两地,偶尔也会跟剧团去一些康沃尔那样遥远的城市。
一开始他并没有觉得哪里不妥,直到有一天,他的助理人井上惠子在陪她赶飞机的路上有些小心地建议他换到伦敦租房子。
“你明明更多的时候都需要待在伦敦。”她的理由充分。
仁王却第一时间拒绝了。
他想起他曾经的邻居、他的朋友,一位他似乎在过去好几周、好几个月都没有契机想起过的人。
继而他顺势想到了自己外祖父、祖父、祖母,然后是他姐夫等人的葬礼,再后来是曾经大学里的教授,还有曾经日本东京住宅楼下花店的那个如今已经忘了名字的女孩的意外离世……
那些更遥远的离别中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场景和细节,那些听闻噩耗时的时间、地点和心情,大多都变得模糊不清了。
他意识到,在时光洪流中,人类的记忆力不堪一击。
仁王终究还是没有退租爱丁堡的房子,但却不可避免的因为越发忙碌的工作而更多地住在伦敦昂贵、狭小、老旧的酒店里。
直到那年的圣诞,整个英国都想要因为这个重要的节日而陷入休憩。和家人断交数年的仁王无处可去,自然地独自住回爱丁堡。
做完了大扫除,他疲惫的身躯早早倒在了床上,落入柔软床褥那一瞬间的呼吸都舒畅的像一首安眠曲。
“啪!!咔嚓!——”突然地,屋外传来玻璃接连被击碎的声响,在沉静的夜色中出奇响亮。
仁王反映了一下声音传来的方位,然后忽地坐起了身。
他从卧室的窗户看去,正看到隔壁的院墙上蹲着一只灰白毛发的列那狐——德国传说里最狡猾的狐狸。
那家伙直直地同仁王的视线对上,然后仁王惊奇地发现对方似乎裂开了嘴。用獠牙形成了一个夸张地笑。一扭身,跳进了那个积满尘土的院子里。
片刻后院内又是一阵噼里啪啦造孽的声音。
一边暗道自己有病,一边潦草地披上了门口的羽绒大衣,仁王抄起门边的手杖,冲进寒风里。
院门甚至大门都被遭到了无情的破坏。仁王一路跟着闯入了那幢房子,试了试玄关处的开关,果然因为没有按时缴费而断了电。
于是他警惕地在黑暗中搜寻,沿着窸窸窣窣的声响,一直跟踪到了一扇门前。
那曾经是幸村的储画室,如今那扇门紧锁着。仁王却听见无礼狐狸“嘻嘻嘻”般的叫声。
他四下环顾,企图找到钥匙或者其他什么东西。
未果。
狐狸的叫声越来越急促,仁王也渐渐焦躁起来,准备暴力破门。
就在那一刻,他忽然意识到,客厅里亮着微弱的灯光,仁王迷惑地看向光的来处,记忆中他一进门就陷入浓重的黑暗,但如今,他却又觉得那暖黄的微光始终存在。
他放下准备踹门的右腿,握紧手杖,慢慢走向那光源的来处。
客厅里,幸村安静地坐在沙发上,右侧侧边造型简单的矮脚椅上,放着一杯白开水——和仁王曾经每一次来时,都大差不差。
仁王停住前进的脚步,却松开了握着手杖的手。
“哎?你不害怕吗?”幸村抬起眼来,眼神温柔,“毕竟我怎么看都不像是应该出现的东西。”
听到这样的话,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掩盖了近一年分量的悲伤,兜头盖脸地呼了上来。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仁王本来想问你什么时候出现的,但又在问出口的时候换了一个更合适的词。
幸村愣了一下,歪歪头:“我一直在,只不过你之前看不见而已。”
“为什么?”
幸村笑起来,“因为你之前在正常的遗忘,而且……”他眯了眯眼,“有狡猾的狐狸出来捣乱吧。”
仁王突然笑起来,然后他大踏步地走到了对方面前。
“你的手会穿过我的身体哦。”幸村早他的动作一步就剧透道。
仁王动作顿住,随即呲牙。
他一屁股坐在幸村旁边。沙发呈现出一个人的重量就能造成的下陷。
“那只狐狸呢?”仁王侧耳,屋子里其他的声音似乎都消失不见了。
幸村无奈的耸肩:“不知道,回去了吧。”
“嚯!那它还挺机灵。”仁王评价。
幸村鼻腔里发出轻微地嫌弃的意味。
“你该不会是觉得无聊,雇佣那只狐狸勾引我过来陪你吧?”仁王懒洋洋地伸开自己的长腿。
“少看点复仇向的鬼怪电影吧。”幸村吐槽。
“我最近都没怎么有时间看定影呢。”仁王长叹一口气,突发奇想地邀请,“怎么样,现在想看吗?《圣诞夜惊魂》,是不是很应景?”
幸村似乎是终于忍不住,白了他一眼,坚定地表示拒绝。
仁王兀自笑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头来,上上下下地仔细打量着幸村。
对上对方越来越默然的视线,仁王似乎是终于确定了什么,他探口气,“精市,我之前做过一个梦呢。”
幸村没有接话。
“我梦到,我、德川,一起走进你的画里,然后回到了国中的时代。”
“果然才是梦里会出现的离奇的剧情。”
“这么冷酷的点评吗?”仁王哈哈一笑,然后话锋一转:“可以你的性格,我还以为你会嘲讽地追问我三连霸拿到手了吗?”
幸村瞥他一眼,“so?”
“县大赛刚结束我就惊醒啦!”仁王遗憾十足,但转而又道,“但是如果是二周目的话,一定会改变的吧。”他沉默了一下,“很多事情多可以被改变。”
“雅治。”幸村忽地侧过身,今晚第一次,他直视仁王的眼睛,“那些都是你潜意识的幻想,你想拯救我。”他笑得让仁王感到悲伤,“而我不需要你怀着这份心情。”
窗外又传来狐狸的叫声,远远的听不真切。
“你赶紧回去吧。”幸村朝门外扬了扬下巴。
“哎?”仁王甚至已经自然地准备像之前一样留宿客房。
“因为别人看不见我。”幸村摊开右手,“明天其他邻居看到这幢被破门的房子就会报警,警察闯进来就会发现一个举止奇怪的亚洲人,他还大半夜闯进了故友的旧居。”
“那又有什么关系。”仁王无所谓地笑起来,他的身上似乎多了些不羁的生气,“反正他们又不能逮捕我。”
“醒醒,这里是苏格兰。”幸村不赞同地摇头,“警察有权做任何事。”
仁王转开实现,看向矮柜上的玻璃杯。“总不会我一出门你就消失不见了吧?”
“……不会。”幸村自然地保证。
“只能在每天夜里出现?”
幸村叹一口气,由衷建议:“灰姑娘那种童话故事以后也少看一些吧,雅治。”
“好吧好吧~”仁王欢快起来,他没有邀请幸村移驾他的房子,因为这在他生前就从没发生过。
二人又聊了一些有的没的,便如往常一样道别。
坚持住,感到迷茫的阅读者们!(笑)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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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第十九章 回溯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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