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村和德川回到仁王病房的时候,立海大的队员们鹌鹑一样沿着门边的墙站成一排。
柳扶着左脚踝上打着绷带的丸井,桑园在一边拎着丸井的球袋和鞋子。真田一手拿着化验单,一手摁住小海带使其保持一个仰面向上的姿态,防止好不容易才止住的鼻血再流出来。
“你走之后,他的母亲刚才带着弟弟也来了。”真田低声向幸村汇报。
幸村点点头,透过小窗看了眼病房内正在交流的一家人,又看了看门口灰头土脸的队友。
“你们都先回家去。”幸村抬手制止真田想要毛遂自荐留下来的话,“我拜托迹部借了车和司机,都在停车场了。”
“柳,你手机里有讯息,你和真田辛苦一点,按照上面的指示分头带人回去,确保把每个人都安全送回家。”
此时,幸村那上位者般冷静的命令,恰到好处地让这群刚刚死里逃生的少年人在潜意识上安定了下来。
他复又环顾其他人,“我已经和你们家里都通过电话了,网协和学校那边我和柳生也都作了汇报。”顿了顿,幸村最后严肃道,“我想你们清楚,这是一场很严肃的事故,我不希望听到有人回去像大冒险了一样四处宣扬。”
待众人离开后,幸村又熟练地查询筛选出提供灾后心理疏导的的诊疗所,沟通敲定了队员前往的时间。
正巧护士卡来更换点滴液。门内,仁王父母后怕心疼的语气和着姐姐忙前忙后的脚步传了出来。
看着少见地嬉皮笑脸,甚至带着点撒娇耍赖举动,以缓解一家人紧张情绪的仁王,幸村却垂下眼默默走到了更远的窗边。
幸村忽地想起上个位面,自己曾还是网球职业选手时,有一次到伦敦温布利打比赛,同正在戏剧学院进修的仁王见面。
那天他正值黑色星期五,他在赛后来到位于泰晤士河南岸的Shakespeare’s Globe Theatre同仁王会合。
两人闲谈着,随着散场的人群一起往威斯敏斯特大桥的方向走去。
忽地,不远处传来爆鸣声响,随即便是人们的尖叫和惊呼。
接着,幸村看到人群像海潮一样从东面涌来。
二人迅速就近拐进了一条小巷子以一辆黑色的轿车作为掩体,听到巷子更深处躲藏的人压抑的啜泣声。
巷外,枪声和尖叫声持续响起。可那时,无论躲藏还是奔跑的人们都只能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击得人胸腔发痛。
枪声停止的时候,街道便陷入死寂。
警笛声由远及近——在一次次的恶**件中,伦敦核心区域炼就了非凡的应急响应机制。
但和镰刀挥动的速度相比,英雄总是迟来一步。
约莫十五分钟后,幸村等人在警察的引导下从附近一家酒店的后门进入他们地下室的宴会厅。
这里似乎刚刚举办了什么活动,空气里还残留着残羹冷炙的气味。
酒店的工作人员开始派发温水。
一名经理人模样的女性在会场中央大声询问是否有目击袭击场景的第一现场当事人,她身后的角落里,一名黑人女警和白人男警正在低声对几个颤抖的民众质询。
其实很多厄运发生时,绝大多数人都无法第一时间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每个人都会迅速搭构可怕的设想来驱使自己的求生本能。
在幸村给团队报备的时候,仁王给母亲回复了一条语音,大意为今天演出圆满结束但有点累人,目前已经到家准备马上睡一觉就先不连线通话了之类。
他当时慵懒的语气和轻松的神态,和刚刚幸村在病房门缝间窥见的一模一样。
精湛生动的演技。
在外人看来,仁王是家中最受重视的孩子,在一个三孩之家,最中间的孩子获得最多这件事情其实还是比较少见的。
所以曾经仁王也觉得自己是一个很幸福的人。
直到他成年生日礼的那次家庭聚餐,初患阿尔兹海默症的奶奶在席间说一个秘密——“你的姐姐小时候曾经把你扔掉,我当时找了很多地方,好在最后把你捡了回来。”
仁王出生在日本工业制造业向高新技术领域转型的那个时期,父亲所在的建筑行业受到冲击,致使他忽然被会社辞退,同一时间,外祖父母的接连病逝让刚刚生产完的母亲几乎是不可避免地深陷重度产后抑郁。
大女儿偏偏又在那个时候升学失利。作为一个青春期的少女,她敏感地察觉到了父母的情绪和家庭变故之剧烈。在与父母日复一日的争吵中,她无时无刻不在害怕父母马上会将仅剩的家庭关注转移到新生的弟弟身上。
历史课推进到19世纪70年代的日本,课上,老师推荐了村上龙的《寄物柜婴儿》。
书中,大社会背景让疯狂的举动显得有理有据,这让正感觉自己正在体验生死夹缝的女孩产生了可怕的联想。
她决定扔掉刚刚生出的弟弟。
我们都会在年纪轻轻时,还未思考人性却暴露人性。
面对席间奶奶突然引爆的惊雷,和众位亲属谴责厌恶的视线和言语,仁王的姐姐爆发了。
“现在在这里义正言辞地指责我!那天你们——”她愤恨地瞪视着自己的生身父母,“我把弟弟抱出门的时候,母亲你分明看到了吧!父亲不也一路都在远远地跟着我吗!”
她失声痛哭:“你们才是真正受益而松一口气的人!”
父女二人爆发了激烈的争吵。
最终,姐姐失手差死了上前劝架的丈夫。
在长姐撕心裂肺的诅咒中,所有的爱烟消云散。
……
“如你所见,在我的成长过程中,我其实并没有受到任何实质上的伤害,反而享受着家人的愧疚所带来的家庭资源的倾斜,但是我们却再也没有办法直视彼此的眼睛。”
讲述的最后,仁王的语气透着深深的无力感,“他们只会从我身上看到丑陋的自己,而没有记忆的我无法真情实感地完成原谅的传递。”
“晏之敖”是借用鲁迅笔名的一个梗,意思为:家里的日本女人让我出去。
诚然,大家可能也发现了,仁王的很多决定和举动也是透露着一股子疯劲儿的,一些恣意和冲动是不合理的,而这就是深层次的原因。
家庭往往是每个人存在于当下的锚点,但其实最亲密的关系在出现问题后是无力弥合复原的,而在上个位面仁王就不幸遭遇了这样的冲突,遗失了他的锚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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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晏之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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