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铅灰色的阴云沉甸甸地压在天边，一层盖上一层，浓得日光稀薄，却又迟迟不见雨水落下。
“明天见。”劳拉挥了挥手，锁上了门。她的裙子也轻薄，在无风的天气里随着小腿起落，边缘有雪白的蕾丝作为贵族身份的点缀。
“再见。”辰挥手。他驻足在空无一人的走廊里，抬头看向屋檐下的天空。
凝滞的空气艰难地被挤压进胸腔，又草草被吐出。云层像是下落得触及了某个极限，缓慢地翻滚了一下，猝然停住。
水汽浸润着土壤的味道，浅浅地弥散开。
辰收回目光，走向寝室。
雨点细密，还要下很久。
27.
辰打开房门，鞋跟踩上地毯的边角，浸润出一点从走廊落雨带来的湿痕。
他伸手拽下发绳，绑出细微卷曲的金发像是今天的第一捧日光，雀跃着从他肩头滑落。
寝室内漆黑一团，但辰嗅到了一点微弱的、温暖的蔷薇香气。
他微笑起来，恭敬而一丝不苟地朝里面行了一礼：“陛下。”
“……您一定要这么叫我吗？”黑暗里沉默了半晌，才传出一道女声。
清亮，柔和，甚至带着一丝委屈。
堪堪触及桌角的光线勾勒出一双短靴的形状，柔软的皮革透雕出卷草与荆棘的纹路，足踝边缀了几颗饱满浑圆的南洋珍珠。
高挑的少女站在他面前，修身的红裙像是蔷薇的花瓣，托出腰间熔金般的长发，眉眼如同棘刺般精致而锐利。
他们相对而立，面容与身形没有任何相似之处，连发色与瞳色都呈现出明显的差异，但仍然能感受到有一种令人费解的相近，牢牢地联系在两人之间——或许来源于捉摸不定的神态与气质。
帝国的女皇、血腥荆棘花，以铁腕著称的政治天才在她那张似乎生来从容的脸蛋上显露出稚气的依恋：“……父王？”
辰的嘴角回落了一点，却显出一种掺入苦涩的真情实感：“卡琳娜。”
“嗯。”她轻轻地应声。
“……你长大了。”辰的尾音落入一声叹息。
他上前，给了少女一个拥抱。
雨点无声地坠落。
28.
“你或许需要来一点？”辰把茶杯递到卡琳娜手边。
“啊，嗯。”少女像是从梦里惊醒，恍惚着点了点头。
“你应该有很多想问的。”辰端起自己的瓷杯，啜了口茶水。
“的确。”卡琳娜的胸膛起伏了一下，神色已经在瞬息之间收敛妥当，带上他们都熟悉的微笑，“非常多。”
“当然……我们可以慢慢来。”辰对上她的视线，带上一点安抚的意味，“这次，我们有很多时间。”
卡琳娜愣怔了一下，抿了抿嘴角：“那……虽然已经有了一些猜测，父王能告诉我您是怎么回来的吗？”
“两个月前。”辰敲了敲太阳穴，“我从这具身体里醒来。我不清楚原因，但反正不会是女神垂怜。”
卡琳娜笑出了声：“女神大概不会垂怜一个连信徒都不是的皇帝。”
“摄政王——亲爱的。”辰认真纠正，“所以我猜……虽然没有证据，但大概和杜维有关吧。”
“……也许。”卡琳娜的目光落在茶杯上，“毕竟那是老师。”
“所以他总会有稀奇古怪的手段的。”辰笑起来，“但是他好像一丁点都没有意识。”
“一些意外？”卡琳娜试探道。
“一些意外。”辰无所知觉地思考着，“但是他……变得有些古怪。”
“超脱父王认知？”卡琳娜的声音带上一些不可思议。
“亲爱的，虽然我自认大概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杜维的人，但是杜维从来都不是能完全囊括在认知里的人。”辰把一些早期的回忆驱逐出脑袋，“这就是奇怪之处——他似乎这次在局中。”
“什么？”卡琳娜往前倾了一点。
“你觉得他为什么到现在都没能认出我？”辰反问道。
“父王有意隐瞒？”卡琳娜眨了眨眼睛。
“只是其中之一。”辰在指间比划出非常小的距离，“非常微弱的之一。”
卡琳娜若有所思。
“隐瞒对于聪明人，尤其是有着信息优势的聪明人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以逾越的东西，就像你，卡琳娜就能够发现我——让我猜猜理由……嗯，笔迹。”辰看着她笑起来。
“……没错，笔迹。”卡琳娜的声音哽咽了一下，“我看到了，被送过来的梳理稿件……”
辰的目光柔和，手指活动了一下又攥紧：“卡琳娜已经是位可靠又严谨的帝王了。”
“嗯。”卡琳娜红着眼睛，朝辰笑，“我做得不错吧，父王？”
“没有人会比卡琳娜更适合这个位置了。”辰低声道，“哪怕是现在的我也一样。”
“我明白……我明白，父王。”卡琳娜用力眨了眨眼睛，将情绪藏匿起来，“所以，老师本来不应该在局中。”
“嗯。”辰逼迫自己移开目光，“他不应该在局中，是他把自己放进了局中——这就是最古怪的地方。”
“所以他没有看出……”卡琳娜喃喃自语。
“大概有一句他之前自己说的话能准确形容。”辰歪着头回想了一下，“只缘身在此山中。”
“嗯。”卡琳娜低头。
“虽然说得这么清晰，但其实我还是没什么头绪。”辰笑了笑，“大概是还没抓住那个点吧。”
“嗯……嗯？”卡琳娜尾音转了个弯，抬起头，眼尾都拎得圆润了。
“怎么了？”辰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卡琳娜有什么想法吗？”
“……”卡琳娜艰难地眨了眨眼，费劲地在电光石火间完成了思考闭环，然后迟疑地摇了摇头，“不，没有。”
卡琳娜：女神啊我真的做不到对着父王说老师其实是想当我后妈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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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最合适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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