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Chapter 8

太宰在侦探社的医疗室醒来,才意识到自己为了强制入眠吞了半瓶安眠药。

平日对他和颜悦色的与谢野小姐脸色阴沉得让他有点害怕,国木田先生拉着他唠叨了好半天,最后乱步先生将他推出门,气鼓鼓地大喊:“太宰大笨蛋!都说了不是同一个人还乱想,快给我出去散心!”

太宰哭笑不得朝他们挥挥手,听从乱步的建议,漫无目的地闲逛起来。

微风轻拂,带着大海遥远的气息,连天空也是苍茫得望不见边际,往日令他骄傲的书店推销语却变成避之不及的魔鬼,仅仅瞥见一眼就忍不住颤抖。

“为了这点事就死去吗?”

街角的腊梅含苞待绽,街心公园的老人们笑眯眯揽过他的肩,硬要塞给他几把蔬菜,附近的女学生羞红着脸拦住他,想请他看看饱含少女心事的情书。

“为了这点事就活着吗?”

他还是不由自主地惶恐起来,在友善的人们的拥簇下,在可爱读者倾慕的眼神下,这一切令他温暖的事物同时也让他害怕。

“住了,住了,不要继续问答了!”

太宰仓皇地逃跑了,只要离人群远一些,只要离那些德不配位的作品远一些,直到他气喘吁吁脚步沉重也不停息。

身体机能的消耗终于带来了些许心灵的慰藉,他甚至颇有闲情地回忆起在《奔跑吧梅勒斯》里被芥川老师赶着跑的快乐时光。

心情渐渐平复下来,太宰慢下脚步,一边喘气一边打量四周。

这毫无疑问是一座墓园,一排排墓碑泛着冷光,而他面前的这个碑被海风侵蚀得有些看不清底部的字句,只能看见一个特殊的缩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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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应该悲伤的。太宰想。

但那一瞬间只有一片茫然涌上来,甚至还有几许荒诞的可笑。

明明是没有写作的世界……

太宰扶住墓碑,发出一阵不知是大笑还是悲嚎的声音,而后似是被什么东西呛住,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撕心裂肺到他有些恐惧,他咳啊咳,咳啊咳,最后如同杜鹃一般,看到了掌心的一抹红。

太宰愣愣盯着手心,半晌后掩耳盗铃似地将血抹在草丛里。

他讨厌这里。

于是他直起身,眺望远方的海。

宽广的、深邃的,包容一切的海,只要走近它,只要走下去,这一切的不愉快就会消失殆尽,那些不该现于此世的文字将被抹去,他甚至有可能回到图书馆。

着了魔似的,他深深地凝视着海。

一步、两步。

只要走近……

水没上膝盖。

只要走进……

水淹没鼻喉。

他闭上眼,甚至没有在玉川上水的挣扎和纠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宁静。

“太宰老师,太宰老师?”

“怎么太宰老师的作品全被侵蚀了?”

“檀老师!!”

混混沌沌中,不知漂浮了多久。

太宰隐约听到耳旁有人在说话,他迷迷糊糊睁开眼,感觉周围黑得吓人。

“太宰,你盯着铁丝网看什么呢?”

好熟悉的声音,感觉很想亲昵,又气得想咬一口。

他眨眨眼,却转动不了身子,只好继续盯着前方,一抹漂亮的白色闯入眼帘。

“梅花……”

好想要……黑暗中的白梅……

还没等他说什么,身旁另一位青年人就攀上铁丝网,抓住树枝,折下一枝绽放的白梅。

眼泪好像落下来了,但那个名字却被堵在了喉头,直到青年人将白梅递到他手中,他才用一种撒着娇的、泫然欲泣的声音,一声一声喊着对方的名字:“檀……”

他含着笑接过白梅,但那暗夜中的纯白在下一瞬便凋零了,花瓣拂过他的手心,落在地上,眼看便要消失不见。太宰赶忙弯腰去拾,却见那花瓣在他的手上渐渐消褪,只余他心中的空虚与悲戚。

太宰恍然想起,原来是他快要死去了。

“太宰!”

一抹温热将他狠狠地拉起来,拽入怀中。

年轻的檀一雄凝视着他的眼睛,认真地承诺道:“我这就来找你了,你等等我,我们在图书馆还未见上一面呢。”

太宰安静地端详着檀,直到檀轻轻皱眉,才温柔地笑了起来。

“好呀。”

白梅花瓣落在他肩上,他的手和身躯跟着花瓣消失无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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