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太宰治也不明白自己是怎么想的。
到底为什么要自告奋勇地去当那个哨兵的向导呢？
一周前，他突然接到命令，要求他去增援与“山羊”作战的队伍，并夺回银虎雕像。
等太宰赶到前线时，只发现一个伤痕累累的年轻哨兵愣愣地站在向导的尸体身边，那尊宝贵的雕像滚到了一边，他的手里还举着刀，似乎是要同归于尽。
真是个爱给人添乱的小鬼。虽然这么想，他还是用他最礼貌的语气立刻叫停了哨兵的自杀行为，让两个士兵架着他去后方救治，顺便进行了一次简单的梳理和屏障加固。见他依旧呆呆愣愣的，就给他放了一个精神暗示让他赶紧离开这里。
敌方的向导来势汹汹，并且作战方式也与众不同。一般来说，哨向的战争是向导控制哨兵，并让其发挥独有的战斗力展开进攻和防守。但是，对面的向导似乎意不在此。双方一接触，就想要通过精神攻击直接摧毁太宰的精神屏障。
看来，那个死去的向导，就是被摧毁了精神屏障之后又被对面的向导控制了意识，放置了自杀的精神暗示，才撞破了脑袋而死。现在，那个向导又对太宰展开了相同的攻势。
只可惜啊…
太宰这么想着，嘴角微微上扬起一个弧度。
他一边控制着哨兵将雕像取回，一边加强了自己的精神屏障。
可惜这种伎俩，我再熟悉不过了。
他看着己方哨兵安全返回之后，下达了迅速撤退的命令。
因为…
我就是用这种方法，杀死了我的老师的。
太宰的眼神暗下去。
秋山一郎，曾经著名的高级向导。在20年前的一场战役中，仅凭10个一等哨兵的战斗力，控制他们粉碎了A国试图发动空袭的阴谋。自此之后，便隐退至向导所，成为一名教师培养未来的向导。
太宰治便是他的得意弟子。
秋山惊奇于太宰超出常人的、对自身精神屏障的强化能力，并且这种能力不会被控制多个哨兵所削弱。在无数次模拟对战中，他试图攻击太宰的精神屏障，每一次都无功而返。
你会成为横滨塔最年轻的高级向导的。秋山在太宰治的毕业仪式上说。
事实正是如此。太宰只花了3个月，就坐进了中级向导办公室，距离高级向导仅一步之遥。
而秋山，却在几乎同一时刻逃离了塔，只留下一张“去追随风”的字条。
太宰治再次见到熟悉的老师时，是在去年的战场上。彼时的老师为地下组织卖命，杀红了眼，甚至让塔里两位高级向导都负了伤。
太宰没有犹豫多久，直截了当地撕碎了秋山的精神屏障，在即将摧毁他的精神图景时，他突然看到了老师的精神动物向他跑来。
那是一只鹿。此时此刻，它的眼里没有恐惧或者狷狂，只有释然和满足。
太宰治愣住了。鹿独自上前，用角碰了碰他的手，随即消失在风里。
风中有什么呢？
太宰治曾无数次看过那张字条，反复琢磨其中的关窍，直至此时他才明白，风中有老师一直渴求的自由灵动的生命。
成为塔的向导，终其一生只能为塔所服务。无论是指挥作战，还是参与作战部署，到头来，不过是用自己的能力去杀人的机器。
而所杀的人，是与塔意见相左的人，是怀揣私心的人。有耄耋老人，有妇孺孩童。当心脏停止跳动的前一秒，他们的眼神里透着难以言喻的哀伤。但每一次，都要狠下心去拼命加固手下哨兵的屏障才能动手。
然而，丛林法则养不出温驯善良的动物。日复一日中，无论是向导还是哨兵，都会对那些乞求的人、哭号的人熟视无睹，都会在自己的异能天赋中迷失沉沦。
在塔里，“人完全不同于其他动物而存在”的说法简直不堪一击。无论是语言、智慧，还是秩序、信仰，在这里，人和动物并没有本质上的不同*。有凭着冲动本能行事的哨兵，也有肆意操控他人来填补自己**的向导。他们的眼里，散发着野兽一般的煌煌火光。
即便是成为老师，去接触那些最年轻、最有无限可能的孩子们，也不难察觉出他们眼中逐渐积累的、对战争和对死亡的麻木，对自身能力的滥用和轻视。
即便脱离了束缚了一生的塔，外面的世界，也是这般的死气沉沉。
或者说，不是整个世界毫无生气，而是在向导的世界里是一片荒芜。
你我不过是同一类人罢了，这是向导生来既定的命运。太宰治顿悟出老师想对他说的最后一句话。
随后，没有过多的犹豫，太宰治一面加强自己的精神屏障，一面给老师放了自杀的精神暗示。
一声枪响划破天际，一群鸟从远处的树林里惊起，飞向血红色的夕阳。
在杀死老师的那天晚上，太宰治在塔里服用过多安眠药自杀，但被巡逻的哨兵发现，抢回来一条命。
但从那一天之后，太宰治的眼里不再闪烁光。即便他在战争结束后的一周内就成为了高级向导，登上了塔内向导所的顶峰。
可能，当那个哨兵的向导，只不过是因为他那天回头看向自己的神情。在双蓝眸中，被沼泽一般难以摆脱的绝望之下，是如同孩童般的天真烂漫。
那种感觉，像阳光照射进雪后的松树林，投下斑驳的阴影，松软的雪地上闪着碎钻一样的光芒，一串小动物的足迹消失在远方。
也是和那个人一样的眼睛。
太宰治这么想着，在中原中也向导变动确认表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与地下组织的战斗中，太宰治杀死敌方向导，即塔内原高级向导秋山一郎，战功显赫，升为高级向导。”
中也看着太宰治资料卡上的战斗说明，再一次将目光移到他的证件照上。
深鸢色的眼睛里，一潭死水。
*注：改编自太宰治《斜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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