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步边用勺挖着黏糊糊的蔬菜拌饭大口塞进,边眯眼盯着雪看,像个警惕的小动物把锅把藏起,生怕雪收走了他的饭。
不过直到他快吃完,雪都没有收走锅的打算。少女就那样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坐着,动也不动,懒懒地看着他吃饭,其余的一切都勾不起她的兴趣。
乱步舔了舔勺,说道:“要是不吃的话,之后饿肚子找不到饭吃就麻烦了。”少年说这话的时候,脸带着笑,丝毫不在意说这话的自己在别人眼中是个什么模样。
而雪,拜他所赐,对这个城市的好感度又下降了几分。她注视着正进行最后的扒饭冲刺的乱步,不过面上仍是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
“我吃完了!”快速动了两下勺后,乱步愉快地宣布。
“嗯,快滚吧。”
“真的要赶我走哦?”
“这个城市里不缺你这样四处流浪的人,我救不过来,也从不打算救,那与我无关。”雪抱臂回答他。
乱步茫然地眨眨眼。
“感觉你对横滨的意见很大。”
雪:“我对你的意见也大。”
“好吧......”乱步慢吞吞地挪着步子,直走到门外,他摘下学生帽,回头冲雪一笑:“不过还是谢谢你啦,我有自信能活过今天了!虽然很难吃!”
可以不补充后面那句。雪有点无语。
然后雪关了门。门外的世界已经与她无关了。
雪往沙发上一靠,百无聊赖地打开了电视。屏幕里播放的终于不是什么狗屁木乃伊了,而是改成介绍地方温泉的历史......
雪坚持着看了1个多小时。
还算有意思。至少,雪觉得里面介绍的温泉蛋会好吃。
等吃的那部分放完,雪实在没兴趣看后面的美女主持人泡温泉的场景,烦躁地按下遥控器上的关机键,决定出门更新一下储备。
雪起身,也不打理,只胡乱套上衣服,任由黑色长发被迫窝在外套下,揪成一团,她就这样出去,不在意别人,也不认为有人会在意她。
可刚打开门,雪就发现坨黑乎乎的物体靠在门边上,东西的头还往下一点,一点地晃着。很明显,这坨不要脸的生物蜷在这屋子的门前,无视主人的意愿,肆无忌惮地打瞌睡,兴许是太累了,在这破地方,少年裹着他那防寒风衣,也能打盹,让人佩服。
“......”
雪没有出声。
她讨厌厚脸皮的人,也确实感到厌烦。
但是,她没有那么讨厌乱步。
在横滨这个地方,活下去很容易,也很不容易。有时候,普通人莫名其妙地就会被卷入各种各样奇怪的事件,笑话一样,丢了命。
因为狗屎一样的异能力,因为狗屎一样的帮派火拼。
如果厚脸皮能活命的话,即使雪不喜欢,也认为这样做是好的。
雪转身回屋,从柜子里拿了张她最不喜欢的毯子。上面印着许多大红花,看起来像老年人会用的类型。她本来打算扔掉的,但出于某些原因,跟屋里其他东西一样,都没能扔掉。
现在想想,垃圾配垃圾,真是合适。
雪蹲下来,把毯子盖在乱步身上。雪的动作不大,可到底也没照顾过人,像是一整个将毯子挂上去。
“唔唔......”被打扰的乱步发出不满的呜咽,边揉着眼,边迷迷糊糊把盖在身上的东西扯下来。
乱步:“......?”
少年侦探还没清醒。
“别待在这门口。毯子送你了,随便找个垃圾箱睡吧,还挡风。”雪已经站起身,看着对方说道。
“嗯...什么...?”
乱步把扯下的毯子一裹,又缩起来了。
虽然毛毯的样子很丑,但至少凑合凑合能保暖,迷糊间,乱步下意识地蹭了蹭这软乎乎的毯子。好不容易从放空状态回神,听明白雪在说什么的他,对那平静又戳人的话语都有些免疫了。
习惯真是可怕。但更多的,肯定是因为自己宽宏大量。乱步想。
“我才不会死在别人家门口。再说了,胃里的最后一顿竟然是那种东西,这样死掉也太可怜了!”
说完,乱步发现雪黑着脸,不满地盯着他说话间上下张合的嘴,感觉下一秒就要掐过来了。
他彻底清醒了。并且试图补救。
“......好吧其实还行。”
用蚊子哼哼样小的声音,乱步嘟囔着,看起来还有点委屈。居然让自己在生命和诚实面前做抉择,太为难人了!
紧锁眉头的少女盯着他,一会儿,又像是无奈了,别过脸。
雪:“不是饭的问题。”
“...啊?”乱步眨眨眼,碧绿的眼瞳满是疑惑不解。
从第一次见面开始,他就看不懂眼前这个人。
看不清脸。看不清表情。看不清动作。
不仅仅是看一眼就会抛到脑后的平凡容貌,少女的一切都像是被蒙上层纱一样,迷雾般难以捉摸。
对于江户川乱步来说,这是不合理的。唯有那令人讨厌和火大的程度,和那些愚蠢的大人相比,面前这家伙可以说是不遑多让。
不过,此刻的他,好像能抓住一点点被投放下的真相之丝:
“你,是不是不喜欢别人说‘死’啊?”
乱步后知后觉地发问。
“没有。”
少女看起来依旧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就连回答也没多少犹豫。
说谎。乱步瞥见少女微动的指尖,对她的回答不置可否,接着说道:“你很忌讳?我也就只是说说而已,可不想真死了。”
听着像是随口一问,其实少年在用余光观察着雪的动作,这是他好不容易发现的对方的破绽,自然不会轻易放走。
一阵令人难耐的沉默后,雪开口了。
“......就算你自己不想死,当这座城市想要你的命的时候,你也逃不掉。因为这里就是这样的。”
乱步:“你在为藤井小姐打抱不平吗?”
雪看了他一眼:“她关我屁事。”
说完,少女就插着兜走了。乱步之后会去哪都跟她没关系,就像侦探本人说的,她不喜欢死,也不希望有人死在屋子门口。
晦气。
*
看着雪头也不回地下了楼,乱步怔愣了一下,然后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揪着毛毯边角玩,边揪着,边整理自己获得的部分线索。
自己的猜测大多已被印证:少女和案件脱不开关系,甚至可能是目击证人,她和死者的关系太过密切了。
但却表现得不想让人发现真相,处处掩盖,逃避。因为她讨厌死者藤井多惠吗?
对。讨厌。这是乱步无法理解的。怜悯和厌恶,正同时发生,投射在一个对象上。他能感受到,少女对于藤井多惠的死亡的态度:
「她活该。」
这不是光凭语气,光凭表情就下了决断的,而是他从始至终都能感受到的,遍布在少女周身的冷意。她就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抽身旁观着他人的生死。
但唯有对方不是凶手这一点,乱步能够肯定。
不可思议。
乱步头一歪,安静地蜷在门旁。
这是个不会打扰人进出的位置。
不过要说完全没有给人带来困扰,那肯定是假的。无论是谁路过,看见个大活人坐在别人家门口,都会心情微妙吧?
但除此以外的感受就不会有了。
为什么呢?
因为大家,一直都在视而不见啊。
虽说房东始终宣称,这里是存在的,其他租客和他都能正常出行。但,无论是那对夫妇,警察,还是受托前来调查的其他侦探,都像是误入了迷宫一般,无法找到真相的入场券。
地图上有,但与之相关的人却无法接近。不是聪明如自己的话,根本就发现不了这里。
可房东本人却认为一切正常。难道他不清楚这间屋子的租客早已换人了吗?
藤井多惠早已下葬,就连法医鉴定也是自然死亡。那对夫妻不会相信,千里迢迢来到横滨,希望发现真相。
乱步更不可能相信这种事。但是,没有证物,没有证言,只有留存的一个又一个的谜题,就连自己也陷进去了。
在父母去世后的现在,乱步再一次感受到如那时般的茫然无措。他不认为少女会对他人妥协,无论那是警察也好,侦探也罢。他甚至可以想象到对方会说什么。
「哦,是的,那又怎样?」
所以究竟要怎么做,才能让对方乖乖交代一切呢?
不管怎么样,他都得快些了,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而且比起这些......
他要在这里坐多久啊?!那家伙怎么心比石头还硬?!话说她是走了吧,是走了吧?!把乱步大人一个人丢在这里,自己快快乐乐出门去......该不会去吃东西了吧......
烂人。
大烂人。
如果对方回来没有给自己带东西的话,那就是超级大烂人!
乱步裹紧身上的毯子,吸了吸鼻子,又小猫似的蹭蹭毛毯,毯子柔软的触感让他平复下来。
好吧,没带东西的话,她就只是普通烂人。
......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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