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
“你过得够憋屈。”信奉睚眦必报加倍奉还的资深黑手党做出客观总结。
他看到眼熟的木楔，即使刻意削得极尖锐，钉入胸骨仍要用很大力气去多次敲击捶打。那时候神社虽然已经被烧了，但倒霉同位体甚至没想到该努力去反抗。
红看着那场大火，有些怀念：“太宰后来可生气了。”
那是得生气，虽然听着离谱，但太宰治本身是具备了十二分共情能力的类型。往极端点说，他坏事做尽不当人，和天性喜怒无常变化多端且极易受到环境影响的情绪有很大关联。
而之于他，感知最敏锐的情绪是痛苦。大姐头之前，主管组织审讯并战绩斐然的是年少的太宰治。
“然后呢？”
“然后……”红想了想，“我快、嗯、快死了。”
祂选择了“死亡”的词汇。
神明没有死亡的概念，祂们失去作用后只需要回归世界，但“中原中也”稍微有点不同，祂是生生被人类用阴谋用**用卑劣扯出来的一道空白意识，存在依托于这具被做过手脚的人类躯体。
荒神觉得意识消散是遵循规律，“中原中也”觉得欠债不还很不好，祂回归前无论如何都要最后见一次太宰治，欠下的愿望必须要还。
可惜具备生命的身躯到底有极限，祂没办法保证抛弃这具身体后还能存在“中原中也”的那部分，所以祂决定等到“中原中也”死亡。
中原中也听祂混乱地讲，大致理解，不理解的地方就尊重一下。
他一边听当事神讲故事一边看绝望的人群在暴雨中围上来，将神情遗憾的神明七手八脚塞进沉重棺材钉严实埋到土里。
那支莲蓬陷进了雨水与草木灰践踏而成的淤泥。
这还没完，癫狂的神官和巫女在地上弹琴跳舞，嘴里念念有词，还画了花里胡哨的阵法，像模像样压好封镇石和小神龛，注连绳在外环绕了一圈又一圈。
难以评价，真是好大个工程。
当事神有些委屈地表示“他们压得特别紧”。
“你……重力呢？”
想骂他又不知道该骂什么，中原中也心说得亏哪个太宰都没在现场，这夸张场面真的是看得人心头火起。
红小声说：“用不了，他们很聪明，提前放火……你要是看谁不顺眼先去烧神社准没错。”
论起来，作为世界装置的神明与人类关系不大，但信仰集中之地总归有点影响，最主要的神社被毁，相当于祂们与世界的接点被临时挖断，想重连需要时间。
红看向那些幻象中清晰的人脸，挨个点过去：“那个商人经常来，每次许愿别人倒大霉，实际气息纯净没做过坏事还赚了不少钱。”
“那个小姑娘的妈妈长期住院，会用笑脸偷偷哭，一直一直求我救救她，救救她们，但是她们不该来求我呀，求伊邪那美殿下都比我来得靠谱，我不负责这方面的。总之，忽然有一天就不再来了。”
“那个老人家想回到过去，一直在喝酒，许愿的话语都没有逻辑。嗯，这种事求谁都没用啦，他还不如好好过现在的日子，没人会被允许扰动时间。”
“那个是活在刀尖上的坏人，和太宰的职业有点像，但是信仰深厚，他觉得信武神会让他活到最后。这个没信错，我确实给他提供了点加护。”
神明觉得祈祷声嗡嗡嗡烦得要死，却对信徒如数家珍。
祂絮叨着点过去，时间没意义，中原中也就慢慢听祂讲。有好人，有坏人，有不好不坏的普通人，这些人本该聚散无常，毕竟信仰不过是生活的添缀。然而有一天，无论好的坏的普通的，他们决定为此聚集。
再长的热闹终会散场，雷鸣暴雨无止歇，便成了又一场山洪交杂泥石流的天灾。那一刻具象化的自然凶暴冲击向本该无坚不摧的钢铁都市。
黑暗，窒息，加上流干血液，神明不确定意识还能在这具身体里坚持多久维持最后的生命余息，祂闲着没事做，只有手勉强能动，就开始挠棺材板。
咯吱咯吱——咯吱咯吱——
这场面过于熟悉，时不时就要在幻象中体验一把，说实话感受差劲透了。中原中也伸手揉揉倒霉同位体那颗终于用不着贴符咒的脑袋。
神明以为这是场不必理会的闹剧，但祂已经在本能里认识到这是一种伤害，并对此有所反应。
而后，祂无法正确认知的悲伤与恐惧被太宰治捕捉。
祂在棺材里无聊地挠了四五天，外面狂风骤雨堵塞山路，电闪雷鸣堵塞空路，两个中原中也趴在软绵绵的云团上，看总算露面的少年太宰治阴着一张惨白面孔在风雨中站得笔直。
他身上有大病未愈的明显印痕，黑色大衣之下消瘦又虚弱，连精神都显得迟钝。
毕竟世界都快完蛋了，哪里都够呛。中原中也想想假如前些年，少年太宰治手里没有他这张用来压阵的底牌——没问题但不好过。
肯定不好过，但也说不定，新港口黑手党那段时期什么都缺也还是在百般困难之下撑过来了。中原中也自信自己很有用，倒不至于觉得如何不可或缺。
人类无法与天灾抗衡，这并非人手或是工具能够弥补的差距，太宰治再疯也得老老实实等雨停。
总之，几天后他把倒霉神明从地下挖出来，脱口而出的第一句话十分糟糕。
“——笨蛋中也！大笨蛋！笨死你算了！”
骂得好凶好幼稚，可余韵的雨丝贴上那张失去情绪近乎空白的面孔，像是他被气哭了似的。
被大雨淋透，他湿漉漉地说：“我许愿，你要听，你必须听。中也，你欠我的、听到了吗！这是你欠我的！”
他说：“活下去，你和我——中也，中也，我带你逃走，让我带你逃走。”
至少这一刻，他真的被气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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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2章 第 19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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