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
书,横滨之书,传说能将写上的一切事物化作现实,就是这样听起来和万能许愿机一样完全不靠谱的东西。
太宰治得到它的时候没做什么特别的事,只是像平时一样看中了合适的入水地点,想着“这次应该可以死了吧”之类的事,一跃而下的成果。
他甚至在水里被这东西挑衅般砸了鼻梁。
好消息,传说是真的,起码一部分是真的。经过数种测验,写上后能够化作现实的事需要遵守几个要点,譬如完整性,譬如合理性。
已经完蛋了,事实上合情合理的事太宰治想做自己就能干,为什么非要用书?一般,许愿机的传说,不应该是死者复生长生不老世界和平这类奇迹级别的东西?这么一比横滨之书很掉价哎。
然而在他研究了几天彻底失去兴致打算将书丢回水里时,这书当即给他整了个大活。
平行世界,更具体点,平行世界的太宰治、们,差劲的失败者合订本,即使曾拥有过美好也注定失去的连记录的价值都没有的过期废刊。
不该看,明知如此。
谁叫他一无所有,没有任何能失去的,连失败都没有。
书记载了他的过去,乏善可陈,写了他的现在,日复一日,并试图写下他的未来,那笔迹断在中途,留下大片凌乱空白。
多可笑,他甚至没有未来。
太宰治望向树影下静坐的赭发少年,在与那双绝非人间色的蓝眼睛接触的瞬间已然明了,他又被骗了。
虚假宣传,货不对板,怎样都好,那本没用的书最好给他烂在鹤见川底。
这不是人类。
直觉疯狂地预起警,脑神经敲锣打鼓似的应和了加速的心跳。太宰治将其理解为恐惧,人类当然会害怕异类。
书上送给他的搭档是不存在的。
不存在,不在……他果然什么都没有。
……中也、中原中也。
算了。
太宰治忽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然后,他被推挤在树干上,后背狠狠撞上粗糙树皮疼得人眼前发黑,而欺身而来的某种东西停留在极近的地方。
冰凉的羽织,冷冽的呼吸,霜寒的眼眸,这个不是人类的东西像一块会动的、柔软的冰。
“你好,我是中原中也。”祂说。
——不是。
“对不起。”祂又说。
——为什么道歉。
冰冷、柔软,压在大腿上的下肢触感意外轻盈,没有用力,轻融融的,除了膝盖骨稍微有些硌人,捧住脸颊的双手也是,微微陷在肉里却并未掐得多紧。
熟练的猎手,知晓如何让猎物动弹不得,又不会因过度桎梏而挣扎。
祂不再说话了,呼吸缓慢悠长,似春夜推开窗所感受到的柔和微风,那双空疏的钴蓝近在咫尺,清晰映出黑色的影子。
“你真奇怪。”良久,祂流露出专注外的困惑。
“……奇怪什么?”
不想搭话,但是,声带的振动不受控制。
那个东西认真地回答:“我飞不了了。”
——重力使。
一瞬闪过心中的称呼。
祂似乎还想说什么,却突兀偏开头,嘴唇间溢出一缕显眼的暗红血沫,手松开按住了胸口。
钳制的空间放松,冲击导致的子弹移位存在感更强,太宰治的呼吸发抖,将满口的血腥味咽回去。
祂的神色没变,只是了然:“你受伤了,我没有治愈的权能,但是,嗯,可以,可以找我。”
频繁的短句,幼稚的说话方式。没有更多的思考余裕,他们从树上起跳,跨过山林,跃过树海,将风抛在身后。
嘴上说着飞不了的东西在树冠间跳跃如履平地,而太宰治被祂抱在怀中,僵硬成了一块石头。迅速到恐怖的行动力,以及自说自话的强硬。
不行,难以交涉。
他们降落在溪流边,没有自尊心一说的异类没有需要忍耐的意识,从唇角溢出看似与人类别无二致的血滴轻轻砸落在泥土间。
视线被吸引,没有理由,他看见血液滴落,看见生命生长——眼前开出了花,抽芽、成长、绽放,就是这样自然而神奇的过程。
接下来,是疼痛,讨厌的疼痛。
“对不起。”那个东西说。
——所以说为什么道歉。
洁白的花瓣染了艳色,洁白的羽织下摆汇聚红色的水流。
那个东西一边承受反噬吐着血忍着痛,一边毫不留情撕开他的伤口施以近乎杀害的拯救。
穿过坚硬骨骼与滚烫血肉,冰冷的指尖轻柔触摸那颗鲜活跳动的心脏,子弹勾在指缝,已经失去了感知。
祂跨坐在黑色的影子身上,灵巧、柔软地俯下身,专注捕捉那道特别的视线。嗯,很特别,观察、注视、希冀、也绝望。
神明天然被深重的愿望吸引,而那愿望指向祂,宛如夺目日轮升过地平线,悍然破开矇昧黑夜。
虽然日常不被允许与人类对话,虽然日常不被允许与人类接触,只此一次,只此一人的话。
祂又一次说:“你好,我是、中也,中原中也。”
若能如此祈愿,恒久到永远,那么祂可以是中原中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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