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乔伊醒来，已经是早上了。
他还躺在沙发上，脑袋下垫着靠枕。他竟然就这么睡了一整夜，连费奥多尔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有察觉到。直觉尖锐地提示着他，这种毫无防备的依赖极其危险。但就连这份直觉也是费奥多尔一手塑造出来的。
“咳咳”他忍不住咳嗽起来，喉咙干涩发痛。费奥多尔也没想到他会就这么睡一整晚。
许是精神的突然松懈，亦或是人造人的身体存在的一些技术性问题，此刻他正清晰地体验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虚弱——四肢酸软无力，一阵阵发冷后又感到燥热，额头温度明显偏高，思绪如同陷入泥沼，昏沉迟滞。
他知道这是流感发烧的症状，这是他第一次切身体验，这些症状并不要命。
但他的异能力也在失控。
郊区并非荒无人烟，远处零星住户的思绪像失控的蚊蚋，试图钻入他的脑海。他竭力去控制主动作用的范围，却感到格外费力。
伊凡单调的快乐自远处传来，乔伊强撑着起身，在他敲门前，先一步拉开了那扇生锈的铁门。伊凡的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笑容，将手里的文件递给他：“大人让我交给你”
距离太近了。
伊凡那被改造过的、极度简化的思维不受控制地涌入乔伊的脑海。量化看来，像是67%的赞美费奥多尔赞和傻乐，而余下的37%，被魔人切了。
同时，他也清晰地感知到了费奥多尔此刻的去向。
他去雇佣市场了。
乔伊脑袋昏沉，懒得去想原由，他靠着那扇生锈的铁门，接过文件微微点头，便想退回屋内。
而伊凡依旧挡在门口，还有话要进门说的意思。
乔伊眉头紧蹙，不适感让他的耐心急剧下降。“费……”他开口，声音却是自己都未料到的嘶哑低沉，“咳……”他清了清嗓子，感觉稍微好了一点，“他让你带的话，我已经知道了。”
伊凡的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脸上的笑容出现了一瞬间的凝固，随即，他顺从地转过身，迈着平稳的步伐，朝着远离安全屋的方向走去。
乔伊重重地关上门，将外界的光线和声音隔绝。他滑坐在门后，文件散落在地，额头抵着冰冷的铁皮，粗重地喘息着。失控的异能和生理上的病痛交织在一起，难以忍受却又不致命。「组合」的部分费奥多尔是彻底放手让他来处理了。既然中岛敦如此重要……灵感在他烧得昏沉的脑海里一闪而过，却无力抓住。
……
室内的光线有些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不健康的燥热感。门厅处，黑发的青年蜷缩着靠在生锈的铁门上，脸颊泛着不正常的酡红，黑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和颈侧，一份将将拆封却还没来得及拿出的文件掉在地上。风衣的衣领半遮住脸，他闭着眼，呼吸急促而浅薄，显然是高烧导致的昏迷。
太宰治从窗户翻进来时，看见的便是乔伊的这幅样子。
案台，沙发，床，以及整齐堆成几堆的纸质资料。脚趾头都能猜到，这里是死屋之鼠的一处安全屋。而这处安全屋的主人正在他面前处于无意识的状态。
真是令人为难的局面。
虽说如此，太宰治脸上却不见丝毫为难之色。他步履轻捷地靠近，弯腰拾起那份文件，目光在标题上停留一瞬，随即将其放回原处。
「夜叉白雪档案记录」
……
乔伊是在一阵剧烈的头痛和喉咙的灼烧感中醒来的。他睁开眼，那双海蓝色的眸子因高烧而显得雾蒙蒙的，失去了平日的清明，焦距涣散了几秒才凝聚起来，窗外照进过分刺眼的阳光，已经是正午了。他发现自己仍蜷缩在门边，四肢酸软得不像自己的，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滚烫的温度。
该死，睡了多久？
一个绝不该出现在这里的声音响起
“11分27秒”
“从我站在这里，到你醒来的时间。”
他猛地抬头，循声望去。
太宰治好整以暇地倚在墙边。一副手铐银亮的手铐在指尖灵活地转着圈，金属反射着冰冷的光泽。他鸢色的眼睛弯起，“11分27秒，够做好多事情了呢”
乔伊的身体瞬间绷紧，下意识地想站起来，却因虚弱和头晕而踉跄了一下，后背重重撞在门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哎呀，小心点。”太宰治的语气听起来毫无诚意，他停止转动手铐，看着他这副狼狈又戒备的样子，太宰治脸上挂着笑，那双鸢色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沉静的、看不到底的深潭。
“感觉如何？”太宰治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乔伊昏沉的意识，太宰治的存在带着对他与生俱来的吸引，“在你‘休息’的时候，以这里为中心，四平方公里的范围，总计七百二十一名居民，从他们的家中消失了。”
乔伊的呼吸一滞，几乎是立刻，他便知道他自己干了什么。
是那道强迫伊凡离开这里的暗示。他失控了，连带着周围的居民一起……
太宰治向前走了一步，“他们并非物理上消失，只是……无法回家。一种强烈的恐惧阻止他们靠近自己的住所。学校停课，商铺关门，整个片区基本瘫痪。”
“你该庆幸，目前还没有出现直接的身体伤害。”他忽然贴近，手腕一翻，克格洛17的枪口已抵上乔伊眉心，是从他身上搜出来的那把，“解除你的能力。”
乔伊竟低笑出声，强压下咳嗽的冲动，让自己没那么狼狈“咳…试过了？”太宰治在潜入时必然已经接触过他，但显然无效。
“那晚的天台，并不是我们初见。”太宰治神色不明，忽然说了句莫名的话。
什么意思？
乔伊没有分神深思。他本就没有不配合的意思。事件闹得还不是太大，但绝不能引起「猎犬」的额外关照。他闭上眼，开始逐一解除那些无意的暗示。
太宰治半长的头发盖住了蓝牙耳机，像是得到了对面确认事件结束的信号，枪身在太宰治指间一转，随即掉落在乔伊膝上。重量轻了一些——子弹已被卸除。“下次，来的就不只是我了。”
窗户的锁被撬开，半敞着。太宰治跃出，消失在窗外。
乔伊独自留在死寂的房间里，只有粗重的呼吸和心跳声在耳边轰鸣。七百二十一人……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自己本身就是一场移动的灾难。
异能者是有罪的。
费佳的话语在脑中回响。在这居民稀疏的郊区，七百二十一条性命……只要他愿意，或许真能在一念之间，摧毁这些人赖以生存的日常。一阵源自自身力量的寒意攫住了他，引得胃部阵阵抽搐。
他捡起地上的文件，强撑着站起身。太宰治的出现意味着这里暴露了。必须立刻离开。24小时之内，查落两处安全屋。乔伊不得不更谨慎地对待太宰治。当他踉跄着拉开铁门时，动作骤然停顿。
轻微的碰撞声与塑料袋的形变声。
门外把手上，挂着一个白色塑料袋，里面是几盒退烧药和一瓶矿泉水。至于这是谁的手笔，根本无需猜测。
疯了。他大概是疯了。
他脑海里的想法，不是下一步的布局，不是推翻重写的计划。
而是，
怪不得他不走门。是在等着自己发现这个。
乔伊盯着那袋药。他最终什么也没做，既没有取下它，也没有触碰，只是沉默地、踉跄地快步离开，身影迅速消失在屋外杂乱的景物中。
只留那袋无人签收的药孤零零地挂在门把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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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异能者是有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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