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的出奇的夜。
万籁俱寂。
外面有人。
且身份不明、武功高低不明，甚至是否是人都不明。
这个认知令大家都有些害怕起来，为了以防万一，也为了有个照应，众人决定聚集在一起，今晚睡大通铺。至少比各人睡自己房间里好，这样不管对方是人是鬼，都没办法对他们逐一击破。
吕秀才仰头吟道：“子曰：子不语怪力乱神。”
郭芙蓉嘲笑他：“如果吕大才子不想和我们一起睡，你可以选择自己回房间。”
“不要不要。”他把头摇得像拨浪鼓，讪讪笑了笑。“我还是觉得和你们睡一起，更加安全点。”更何况，这是一次多么难得的机会能更加亲近亲近芙妹。这要放在平时，是绝对不可能的。他岂会错过？
不对。吕秀才眉头深深皱了起来，他不能亲近芙妹，也不能喊她芙妹，只能叫她小郭。
可是为什么不能呢？
不知道，但是他不能，就是不能。好像这成为了一条他必须遵守的规定，他无法逾越，更加无法反抗。他产生不了对抗的勇气和本能。如果违反了，后果会很恐怖很绝望。
这似乎就是天理。
吕秀才想来想去，脸上的表情就变得很精彩复杂，一会儿露出花痴般的笑容，一会儿又眉头深锁，甚至眼里还闪过极深的恐惧。郭芙蓉看得莫名，刚想拍拍他，他神色又恢复自然，变回往日里那般呆头呆脑的傻气模样。
郭芙蓉眉梢微挑，若有所思。
大门被牢牢关上。大家好不容易把床铺都铺好，最下面铺了席子，倒也不是很硌人。莫小贝是小孩子，而且她是一定要黏着她的嫂子的，所以她们俩睡在了最里面，靠着柜台；郭芙蓉睡在她们俩外边，护着她们；吕秀才李大嘴隔着女眷们有些距离，睡在了外边一些，白展堂作为客栈里轻功最高耳力最好的人，位置在最外面，也方便随时起身。
“小贝你拿了个什么过来？”白展堂问莫小贝。
莫小贝小脸一红，把玩偶往身后藏了藏，脸上表情故意作凶狠状。“这是陪我睡觉的玩偶，是无双姐姐给我做的。现在都没人陪我睡觉了，哼，我得给我自己找个伴，不行吗？”
听到无双的名字，白展堂就会自然而然想到他的白月光，心里一阵抽搐，啊，他的双啊他的红绫啊，一个两个都走了，没人要哥啦。
“当然可以。”佟湘玉白了抽疯的白展堂一眼，转过身爱怜地揽过小姑子，摸摸她的脸颊。“以后嫂子陪你一起睡可好？”
“真的吗？”莫小贝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佟湘玉，跟小狗似的。佟湘玉心里一滞，她不禁开始反省自己最近是否冷落忽视了她的小姑子太久了。毕竟她还只是一个孩子，在这里没有任何亲人，能依仗的能依赖的只有她一人而已。她拥住莫小贝，软声道：“自然是真的，嫂子说话从不骗人。”
莫小贝欢呼一声，虽然有点不好意思羞于承认，但其实她很害怕黑夜，尤其是每晚都是一个人睡。可她又清楚地明白，自己已经长大了，况且嫂子现在更需要的是小郭姐姐，而不是她，她可不是那种固执愚蠢的傻瓜。
她只是害怕时间长了，嫂子心里就没有她了。
她朝佟湘玉竖起一根手指，神情乖觉道：“不过也不用每天啦，七天里一次可以吗？”
神情像极了初见时喊她嫂子祈求自己收留她的模样。那个时候，她一张小脸蛋灰扑扑的，哭得昏天暗地，像是小花猫。她说自己没有家了，什么都没了，除了她这个还未过门的嫂子。
而她对此完全无法抵抗，从此开启和严格意义上还不算是真正的小姑子一同生活的日子。而从她和莫小贝一起生活的第一天开始，这小丫头就总是张牙舞爪，倔强的很。犯错了宁愿受罚也很少服软，她知道莫小贝其实和自己很像。少见看到她如此温顺乖巧，佟湘玉心都要化了，把她的脑袋抱到自己怀里，叠声哄她：“哎呦我的乖小贝，一次不够，嫂子答应你，最起码两次。如果哪天夜里你害怕了，我也会立即来陪你。”
“谢谢嫂子。”莫小贝眼睛扑闪扑闪，软软地窝在嫂子怀里，脑袋都快埋进去了，平日里的任性霸道全部收敛，此刻看上去就是一个想要人疼渴望人爱的乖巧小女孩。
只是，在佟湘玉看不见的地方，莫小贝朝郭芙蓉投去一个挑衅的小眼神。
莫小贝：怎样？嫂子是我的！
但出乎她意料的是，郭芙蓉并没有挑衅回去，她只是无奈地笑了笑，眉眼温存，对她唇语道祝她好眠。莫小贝无声地从鼻子哼出一道气，把脸转回去了。小郭姐姐真没劲。
被冷落了的小女孩想要被偏爱，尤其是在她看来，自己一直在霸占她的嫂子，想必小贝已经不爽很久了吧？郭芙蓉对此倒是看开的很。她可从来没认为，湘玉只能属于自己。
她有她的人生，她的家人。
自己可不会独占她。
过了一会儿，佟湘玉去了趟楼上，回来后手里拿着一个包袱，说里面都是值钱的东西，藏来藏去好像都不太满意，直至把包袱硬是塞进去楼梯下面的一个洞里才安生了。李大嘴摇头，笑她：“谁会在乎你那些玩意儿？”
佟湘玉淡淡表示里面可还有他的卖身契。
那张卖身契是当初李大嘴为了讨杨蕙兰欢心，卖了自己就此换三两银子。可惜最后刀没买成，银子也退回来了，最重要的是美人也跑了。本来李大嘴想直接把三两银子还给掌柜的，好趁机把自己的卖身契换回来。谁知掌柜的却表示银子他先留着吧，而卖身契也先暂时由她保管，这样更加安全一些，防止他哪天再一时冲动把自己给卖了。
李大嘴一听包袱里面有自己的卖身契当即急得跳了起来，他把自己的被子贡献出来让佟湘玉堵住那个洞，好不让人家发现。然后滚到吕秀才身边抱着他睡，吕秀才大怒：我对你可没兴趣啊！李大嘴嬉皮笑脸：我对你也没兴趣，但是抱着你暖和啊。
白展堂睡在最外面，抱着他的被褥边流泪想着师妹和白月光，边打算缓缓入睡了；郭芙蓉闭目养神，双手交叠置于自己腹部，姿态闲适，同时暗暗调整自己的状态，时刻准备着；佟湘玉轻缓拍着莫小贝的臂膀哄她入睡。
莫小贝不知是因为太久没和嫂子一起睡有些激动，又或是从来没睡过这样的大通铺，这对她来说很新奇，导致她闭上眼好长时间都没睡着。莫小贝哼哼唧唧让她嫂子讲故事。
佟湘玉：“从前有座山，山里有间庙，庙里有个老和尚......”
莫小贝还不情愿。“不要，你讲的都是老掉牙的故事了，我要听白大哥讲。”
佟湘玉眼里含着笑意，唤了一声白展堂，众人也跟着起哄。白展堂欣然接受，潇洒坐到中间，大家围着他，莫小贝挽住她白大哥的手臂靠着他。郭芙蓉眼看着莫小贝不再缠着她家嫂子了，立刻抓住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动作轻微地挪阿挪，终于挪到了佟湘玉身边，轻轻挨着她的肩膀。虽然没有十指相扣，但这样的接触已经令她满意的不得了，不禁眉开眼笑神采飞扬。
佟湘玉对于芙儿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唇边泛开一丝宠爱的笑。
即使她俩已经享过鱼水之欢，但她的芙儿还是那么容易害羞，还是会因为一点轻微的接触而如此开心。
这样的芙儿，如何不让人爱？
白展堂对于自己说故事的本领还是较为自得的，从小跟着他娘东奔西跑的，再加上又爱看话本，所以每次说起故事来那是一个抑扬顿挫、精彩纷呈，曾经引得无数人较好。他满意地看着围着他的众人，心里那股被需要的感觉饱满到发胀，他想了想，语调轻快地说道：“那我就讲个古宅幽灵的故事吧。”
“话说有间宅子，已经很久很久都没人住了。这时候刚好有个书生进京赶考路过这儿，就住了进去。头一天晚上，什么事儿都没有，他看书啊写字啊，都跟往常一样。”
大堂里就留了两盏灯，光线昏暗。白展堂为了符合气氛，把声线压得低沉，倒真有讲鬼故事那种令人发毛的气氛了。大家巴巴地听着他继续说，就连一向对此没什么兴趣的佟湘玉都听得入了神。
“到第二天夜里的三更天啊，他困了，想睡觉，刚躺下就听到——”
咚咚咚。
因为白展堂擅长口技，以前给他们讲故事的时候为了烘托气氛也会施展口技模仿各种各样的声音。这次他们以为也是如此，吕秀才笑了出来。“哎，不带音效的啊。”大家跟着附和。
郭芙蓉则面目一凝，因为她能听出来这道声音是从门外传出来的。
果然，白展堂面色铁青，一脸不敢置信，冷声道：“不是我。”
大家还不相信，刚要起哄闹他，却又在下一刻听到了清晰的敲门声，果真从门外传来。
咚咚咚。
咚咚咚。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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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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