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stop。”五条悟叫了暂停,“别越说越起劲啊,这些可算不上所谓的证据,我怎么知道不是你搞的鬼,就像这个。”他说着晃了晃手机,上面的信号依然是一格也没有。
话被打断,屏幕里映出的那张脸倒也没有生气的样子,反而玩味地挑眉:“你还有其他选择?他可不会跟你说实话,毕竟——只有在这里才有五条悟啊。”
五条悟拉长舌头做了个要吐的表情:“少摆出一副很了解杰的样子啊,我要听的是你这东西的目的。”
“哎呀有得选的话真不想跟你说话,哪怕是幻觉也让人想把你嘴巴揍歪。”对方笑起来,接着道,“利害一致的啊,我也只是想出去罢了,你也不想唯一的挚友永远困在这里吧。”
“要使用这样的结界术需要付出巨大的代价,虚假的幻境会像毒药一样吸取他的生命力,维持幻境可是很费劲的。照这样下去,夏油杰会消耗至死,又或者彻底迷失沦落成诅咒吧,说不定还需要高专的人来祓除呢?”
“要怎么做?”
“很简单,你是根源,你死了,他就会醒了。”
五条悟听到这里实在忍不住发出一声嗤笑:“我说你,该不会在做什么五条悟自杀的蠢梦吧?引人发笑也要有个限度。”
对面像是早就料到他会这么说,叹息一声:“这么自负真的好吗?即使夏油杰就这么堕入深渊,即使你已经预见你会再次失去他……也是可以的吗,五条悟?”
“说实话我本来都要放弃了,那个执拗的家伙根本听不进话啊,但——不知道为什么作为核心的你居然开始有了意识,你走出高专的时候真的惊到我了,可惜没能坐到最后一站。”
“无论你信不信,这是最后的机会了,五条悟,他已经没有重来的力气了。”
“再告诉你一件‘好事’吧,你的后辈之一,灰原,会死。”
“你以为夏油杰过去了就能救下来?这又不是他第一次去了。”
“五条悟,因为这些都是已经是既定事实了。”
“你知道灰原已经死了,所以他不可能会再活过来。”
“期望死者复生的念头会成为诅咒的温床,这可是你自己亲口说的。”
“你真的……要看着他……深陷泥沼吗……”
像是真的把话说完了,又或者对方的仅存的力量也就到此为止,屏幕上的人影随着声音一起模糊起来,很快就像电视被关掉那样闪烁了一下彻底归于寂静。
五条悟从后半段开始就没再给出任何回应,对方也显然不需要。面对一个漏洞百出的故事的编造者、一个谎话连篇的家伙,提问和回答都毫无意义。
对方只需要抓住一点,那就是,五条悟是不是真的敢赌,赌夏油杰出事的可能性。
地下室里静悄悄的,暴雨砸入草地和路面的声音隐约从头顶上传来,接着越发清晰可闻,好像整片天空都在缓慢下坠一般。
五条悟抬起头,看见融化的天花板,厚重的泥土腥味沿着那些粘稠的黑褐色液体滴落而弥漫开来,塌陷的天花板很快汇聚成了漆黑的泥沼将他从脚到头一点点吞没。
口鼻里因为塞满湿润的泥土而感到窒息的时候,五条悟心想:完全不一样啊。
“咕咚。”
失去意识不知道多久后,五条悟突然感觉自己被什么东西托了起来,接着往远处送去,但他很快反应过来那是一股浪,他的身体正顺着水流前进,海水涌入他的口中,又从鳃边滤过,只留下稀薄的氧气。
群鱼不断路过他的身边,朝前方游去,他摆动着鳍,在原地晃悠了几圈,寻见某个熟悉的黑色鱼影后也追了上去。
鱼群在海里不知疲倦地游着、游着,绕过暗礁,穿过漩涡,时而顺流,时而逆着浪潮奋进,有时会有奇怪的可怖的东西从海底袭来,鱼群里特别的那些鱼儿会与之对抗,他和黑鱼一次又一次地将那些丑陋的入侵者咬死、撕碎,他们越长越大,能保护的鱼儿越来越多,但脆弱的鱼儿们还是会死去,特别的鱼儿也一样会死去。
他们迟早都会死去。
该怎么做呢?他不太习惯思考这些。
他很清楚力量该如何使用,但很少考虑为何使用,但没关系,他身边有这样一个坚定地顽固地为自己的力量赋予意义的家伙。
杰在的话,就没问题。
可黑鱼停了下来,离开了他殚精竭虑保护的鱼群,逆流而去。
他追上去问:“你要游到哪里去?”
黑鱼没有回答,只是自顾自地往深海游去。海水越深,便越是寒冷,也越是漆黑,越是寸步难行……这条路同样看不到尽头。
黑鱼依然会吞噬那些从黑暗里涌出的可怖的怪物,但他也开始吞噬原本被他围在中间保护的一些鱼,他越来越大,变成了一条船,变成了一座岛,变成了一头庞大的漆黑的鲸。
而他最后精疲力竭地倒在海底。
五条悟找到他的时候,那座巨大的骨架已经被蚕食了大半,有许许多多的小鱼从这个庞然大物的血肉和骨骼间飞出。
巨大的白鲸环绕着这具躯体缓缓游动,轻声地叫唤着,但除了海水沉默地随之荡开,再没有任何回应了。
于是白鲸停了下来,紧紧地贴在苍白巨大的骨架边,阖上了眼睛。
愈渐清晰的雨声唤醒了五条悟,他睁开眼,在医务室的一片昏暗中看清了把他圈在怀中的人。
是夏油杰,身上穿着高专的制服,好些地方都还有泥土的污渍和凝固的血痕。
如果不是鼻腔和喉咙里残留着泥土的腥苦,他几乎要以为自己只是做了个荒诞无理的梦。
五条悟的脸贴在夏油杰的胸前,从那里传来的是规律的心跳和微热的体温。他张开手臂把人抱住,越圈越紧,像是要把自己一点点揉进这具明显瘦削了的身体里一样,直到几乎能听到骨骼和内脏被挤压的声音。
然而,夏油杰没有像往常一样因为疼痛抽着气醒过来质问他是不是想打架,也没有把掌心覆在他的颈后告诉他没事了,一丝一毫要醒来的迹象都没有,就好像他抱着的是具空壳一样。
“别这样啊,杰。”五条悟闭着眼呢喃了一句,可这时候,那种被什么存在凝视的感觉又格外明显起来。
他下意识睁开眼环顾四周,但什么也没有捕捉到,只有雨水冲刷世界的声音长久不歇,像在冲刷什么难以洗净的痕迹一样。
五条悟起身拉开了医务室的门,一抬眼就瞧见背对着他站在窗前仰头看着窗外的家入硝子,少女的指间还夹着未点燃的烟。
“硝子。”五条悟重新合上门喊了她一声,走到边上,背靠着窗,雨点击打在玻璃上的震动钻入他的脊骨,大夏天的让人浑身发冷。
家入硝子目光侧了侧,又收回去:“终于醒了啊。”
五条悟问:“发生什么了?”
少女的声音十分平静,只是难掩其中的疲倦:“窗的情报出错,灰原和七海遭遇了一级的土地神,夏油赶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灰原死了,七海重伤,夏油因为不明原因昏迷。”
那些讨厌的猜测无根的谎言又开始在五条悟的脑海里喧嚣不停,令人憎恶的声音一遍又一遍地要他清醒、要他决定。
“看看他吧,五条悟,被困在这里,一遍又一遍地拯救那些早已注定的过去,企图挽回虚假的亡魂,多可怜。”
“只要你在这,他就永远不会离开。”
“让他醒来吧。”
……或许那个满嘴谎话的东西说的有一句是真的呢?
五条悟颓丧地蹲下身,出神地望着地面。
家入硝子顿了顿,继续道:“到处都找不到你,五条。结果兜了一大圈回来你就这么出现在夏油的旁边,一副差点被活埋的样子。”
“我才是想问你们,到底发生了什么啊……”少女低下头,盯着泛起潮气的窗台,自言自语般地念着。
五条悟回答不出来,他不知道这个问题里到底有几重含义,但无论哪一种,他自己也不明白。
如果杰在,会怎么说呢?他忍不住去想,但依旧没有答案,他不知道夏油杰在想什么。
空气安静了很久,家入硝子低声道:“快想起来吧,五条——你到底做了什么。”
九十九也对他说过相似的话。被遗忘的、被忽略的……到底是什么?
五条悟有些自暴自弃地道:“那就直接告诉我啊。”
“你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我们’要怎么告诉你啊。”
五条悟抿抿嘴,掌心按在僵硬的后脖颈上,道:“硝子,我、是不是做了特别糟糕的事情?”
家入硝子叹了口气:“……没那么严重,五条。只是因为你们两个是笨蛋而已。”
少女侧过身同样蹲下来,然后抬高手放在对方白色的脑袋上,揉了揉:“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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