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依靠的意愿

电影《太阳背后的影子》开机当天备受关注。

导演、主演和原作在各自领域中都有着相当高的地位,再加上五条悟之前的“停止活动”宣告更是增加一波热度,媒体称这部电影为“五条悟的终末之作”,相关讨论度居高不下。

第一幕戏在Z大取景,拍摄电影开头,也就是阳太刚升入大学的阶段,高中时便暗恋他的小春和他考到同一所学校,出于同班友谊,他们经常一起去图书馆学习。此时距离影去世已经过了一年,阳太表面上恢复了以往开朗的性格,实际上始终被悲伤笼罩,不愿向任何人敞开心扉。

在形象上五条悟饰演大学生没有任何难度,他本来就长得年轻,造型师把他头发吹蓬,遮住一半眼睛后自然显得忧郁,化妆师正在加工他完美无瑕的脸,按照伏黑导演的要求,需要画出精神不振的气色。

伏黑导演一再强调不允许记者随意进入场地拍摄录像,但毕竟是在半开放的大学校园内,往来的人形形色色,难以分辨身份,只能让安保人员加强戒备。

夏油杰虽然是名义上的私人助理,却没有实际的工作安排给他,七海只说“夏油先生在少爷身边,随时看他需要什么就够了”,可五条悟支使了身边七七八八的人,也没支使到他头上,百无聊赖去买了杯咖啡,远远看见五条悟正低头看剧本。

这不是他第一次看到拍摄中的五条悟,以往参加典礼晚会都没有此刻专注认真,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和周遭天然分隔开,吵闹的人声和混乱的背景使他更加突出。

夏油杰掏出手机拍下这一幕,五条悟的侧脸分明,像遗落在闹市中的冰冷玉雕。

“那个黑衣服的!干什么呢!”

突然响起大声呵斥声,夏油杰好一会儿才发现说的是自己,伏黑甚尔看他没回答,举着卷成筒状的剧本向这边走来:“说你呢,刚才在拍什么?把手机拿出来给我看。”

他们两个差不多高,但当人走到面前时,夏油杰才明白他“片场暴君”的名号从何而来,这人比起搞文艺的更像自由搏击选手,气势逼人。

夏油杰问:“不允许拍照吗?”

伏黑甚尔皱着眉:“你是记者?”

“夏油君是我们这边的工作人员,伏黑导演大概是误会了,不好意思。”七海站出来解释。

“工作人员?怎么不戴胸牌?”

伏黑甚尔表情不屑,一副即将要发怒的样子,围观的人赶紧默默把胸牌戴上。

夏油杰解释说:“我是五条先生的私人助理,不是片场的工作人员。”

“这样啊。”伏黑甚尔嘴角的伤疤让他的表情显得有些扭曲,没办法似的挠挠头,“五条这小子真能给人添麻烦,新人员还是不懂规矩啊,在我的片场就要听我的,手机给我检查一下。”

“我没有拍不合适的内容。”夏油杰这样说着,手机仍攥在手中。

“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拿出来。”他露出不耐烦的表情,向夏油杰伸出手。

场面鸦雀无声。

夏油杰看着眼前这一幕,和过去有些重合。

上一份工作中,那个向来宣称“家庭公司”的经理也这样向他伸出手,脸上挂着虚伪的笑容:“夏油君,偷东西是不好的哦,快拿出来,我这个大家长不会和你计较的。”

当时办公室的人纷纷低下头,事不关己的沉默蔓延开,没有一个人开口,包括他带了三个月的新职员。

和现在很像。

“我说——”五条悟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夏油杰立刻转过头去:“你待着。”

五条悟无辜地闭上嘴巴。

四周的工作人员大气也不敢出,眼神在几个当事人脸上扫来扫去,又和身边人对视,完成了心有灵犀的无声交流。

二人僵持片刻,夏油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他可以继续解释甚至忍耐,但突然感到烦躁,皱起眉直视伏黑甚尔:“怎么什么工作都有讨厌的人。”

“哈?”伏黑甚尔提高音量,感觉就要动手,“臭小鬼,你说什么?”

夏油杰不再看他,一种虚无感浮上来,继续费口舌毫无意义,回想他短暂的有记忆的人生,几乎很少花费力气去维持个性、争论对与错,他习惯于随波逐流,实在无法忍耐时便放弃——这很轻而易举,他曾连生命都可以放弃,又有什么所谓呢?他大可以轻飘飘说句我不干了就扬长而去,不解气的话,在那之前把讨厌的人臭骂一顿,或者打一顿也是可以的。一个已经被击败的人不能被再次击败,这就是永恒胜利的秘诀。

但如果,他又站起来了呢?

是不是要和那些感到厌恶的事或人继续斗争,直到分出胜负,也可能直到他们不分彼此,用个性尖锐地刺伤对方,无止无休地斗争下去。

就是这样这个世界才让人讨厌。

他向旁边看去,带着一种很灰暗的心情,看到了五条悟。

五条悟依旧按照他的指示,安静地待着,没有出声,也没有想要插入这场争吵的迹象。只在目光碰上的时候愣了一下,然后很急切地看他,就像……就像小朋友等待老师点他的名字,这个比喻有些好笑,但五条悟确实传达了这种信息,他希望夏油杰向他求助,但在那之前,他先是尊重了他的自由。

正如那天在海边,他只问他:“要跳下去吗?”却没有直接拉住他。

而当夏油杰退回几步后,他又,无数次地抓紧了他的手。

他正变成他不愿被击败的理由。

伏黑甚尔因为夏油杰的沉默更加愤怒,他感到被轻视。二十年前他脱离禅院家后从最底层爬起,吃了无数苦头才到现在这个位置,他对自己的能力有着绝对自信,同时要求片场的完全掌控权,决不允许任何人挑战他的权威。他向来厌恶那些出生就缀满光环的人,他们有种与生俱来的傲慢,高高在上,比如他的哥哥们,又比如旁边那个所谓的太阳之子——这个称号也让他反胃。而眼前这个人——他觉得可笑,你有什么资格挑衅我呢?就凭你为那小子工作吗?他是你的靠山吗?

可惜他看上去亲切和善,实际面冷心冷,我早就看出他的真面目,你被欺骗了,臭小子。想到这里,或许称得上是怜悯的感情在他心中一闪而过。

“伏黑导演。”夏油杰开口了,并使用了尊称,他举起手机,“我只拍了这一张照片,没有私密内容,也不是有意盗摄,如果片场不允许拍照,我以后会注意,抱歉。”

伏黑甚尔有些讶异他态度的转变,眯起眼睛,而后豁然开朗,他的手在夏油杰肩上重重拍几下,以过来人的心态想:小子,你终于醒悟了,还不算晚,看他没有为你说一句话就应该知道,不要指望那种人,要靠自己。

他于是摆摆手:“算了算了,你可以离开我的片场了。”

周围人窃窃私语,七海也露出略微惊讶的神色,本以为各退一步就算过去,却变成了难以休止的对峙,即便一方低头另一方也不打算轻易放过。他好奇五条悟为什么还不出面,只见他在一旁沉默站立。夏油杰则比较平静,他料想到伏黑甚尔不会和他握手言和,没有继续辱骂已经算种宽容。

他感到疲倦,也懒得继续纠缠。

放弃吗?他的人生似乎就在这样一条路上重蹈覆辙。

重蹈覆辙吗?不会如此了。

“悟。”

他叫了他的名字。

“你来处理吧。”

焦点立刻聚集到五条悟身上,他本人却浑然不觉,或者已相当习惯成为焦点,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好笑,像即将冲锋的战士迎着朝阳,下一秒就要上去把伏黑甚尔打倒在地,他甚至感激地看了眼夏油杰,这种关系的错位有些奇怪,明明是他在向他求助。但还是那个比喻,老师终于点到了这位小朋友的名字,他就立刻站起来,并比所有人都要骄傲。

当五条悟挡在他面前的时候,夏油杰说了句:“不要打架。”

“白痴才跟这个黑猩猩打架。”

五条悟开口便是杀招,周围的人提着八卦而兴奋的心情期待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胜利者究竟会是谁?赫赫威名的片场暴君?还是高贵闪耀的太阳之子?让我们拭目以待!

出乎意料,他没有继续用语言进行攻击,只是笑着说:“伏黑导演,我有话想和你说。”

他亮起白森森的牙。

这俩人去五十米外交谈了,远远听不清说的什么,阳光洒落,树影斑驳,只看面对面站着的姿势,倒是像正在上演告白戏码的校园偶像剧。周围人群散开了,这本来就是很常见的职场情况,并即将落幕。有几个人在对夏油杰指指点点,他感到无聊,并不在意结果如何,在他叫出悟的名字时,战争已经在他这里终止了。

我又逃脱了,真是狡猾。

带着对自己这样的评价,他坐下来,化妆师小声提醒他这是五条君的座位,他说我知道,等他回来就给他坐。造型师忙说算啦不要管了,他和五条君……后面的窃窃私语听不见了。

我和悟吗?

他看着不远处站在树下的五条悟和伏黑导演的背影……

拿起手机又拍了张照片。

虽然很模糊,但满足了他叛逆的恶趣味,于是偷偷笑了一下。

他想自己稍微有点恶劣,不像往常宽容温和,并且善于忍耐,现在的他简直是这些褒义词的反面,在职场上锋芒毕露,言语犀利,并凭靠他人的力量打压上位者,这真是……不太光明磊落。但另一方面,他又很自然地接受,并觉得心情不错,或许是因为察觉到五条悟近乎体己的关怀——倒不是说他往常不够体贴,但夏油杰时而觉得那种体贴很轻易,让人看不清内里,而尊重是更深刻的,唯有尊重,他们的灵魂才站在同样的高度。

正想这些,五条悟已经结束了那边的谈判,走过来问:“杰,想什么呢?”

夏油杰抬头:“在想我好像被你带坏了。”

“这算是一种夸奖吗?”

“是的。”

五条悟哈哈笑了两声。

夏油杰问:“解决了吗?”

五条悟骄傲满满:“已经完成任务。”凑到人耳边说,“我就说他这人很讨厌吧?”

夏油杰笑笑:“对了,我坐了你的座位。”他指指自己的位置。

“什么嘛,是我们的。”

五条悟蹲在他身边,揽过他肩膀。伏黑导演已经在不远处安排接下来的拍摄了,众人忙碌起来,仿佛什么也没发生。

他用只有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谢谢你愿意依靠我,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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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夏]太阳追灯而行
连载中火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