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无常抬手端起茶杯,另一只手掩着喝了两口,平静地说:“我不是个好人,杀了也是为民除害。我估计他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选了我当‘老婆’。杀了我、为民除害,他突破瓶颈成‘仙’,一举三得。”
这话说得,赤若冥都猜不出来他是真的有舍己为人的想法,还是纯粹想死了。
从这家伙的个人技还有那个应激机制不难看出他有自毁倾向。
但晓无常在游戏里明确告诉过赤若冥,他一点也不想死。
真是个矛盾的人 。
赤若冥笑着,半是调侃着问:“怎么听起来你挺想让他杀了你呢?就因为这个从神宴回来了?”
肝到神宴的入场票,去了又回来的,晓无常是唯一一个。
“不是……”晓无常汗颜,表示自己不是抖M。他肆无忌惮地看了好久赤若冥,那表情似乎在质疑这人的脑子是怎么长的,能生出这样离谱的想法。
上句话里就一个词是晓无常想听到的,于是为了对话能正常进行,他牵强地顺着说:“这几天有许多人登门拜访我,都是为了问我神宴的事……复活的真实性……”
赤若冥却一点也不顺着他,将两块方糖放进茶杯中,又加了些牛奶,慢条斯理地将那些不同颜色的纹路搅拌融合,看那透明的红色变浅变白。
他品味着茶香,说:“我对复活不感兴趣,比起这个我更想问这茶在哪买的,味道不错。”
晓无常爽快道:“我自己的茶园,自己种的,你要是喜欢给你拿点。”
“感谢。”赤若冥也没客气。
愉快的小插曲刚结束,晓无常就继续引导道:“其实你可以继续问……”
要是正常玩家听到晓无常有意透露神宴的消息早就凑上去献殷勤,巴不得这位多说点。
但赤若冥不一样,这人从一开始就特立独行,跟系统“抗争”半天才不情不愿地签下了卖身契。
他睁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摊手道:“但我真的对复活不感兴趣,死了还挺舒服的。”
在现在的他看来,死了就归零了,生前的好事坏事都一笔勾销,何必复活去给自己找麻烦呢?
“那你为什么要参加这个游戏?”
赤若冥理直气壮:“被迫参加的,系统干的好事。而且……”
“而且什么?”
赤若冥笃定道:“你也不想复活,不然也不会回来,也不会放任卿斩尘来杀你。”
他越说脑中的逻辑越清晰,十分肯定地叩了叩桌子,说道:“你不想死,不想到会杀了所有对你产生过杀意的人,大概是因为死得太痛苦。你又不想复活,甚至厌恶自己,想要自己死去。卿斩尘有实力但不足以跨过你的应激反应杀死你,所以你才一直嫌他废物。”
这么说来晓无常的实力比卿斩尘强?
赤若冥信誓旦旦地盖棺定论道:“你在催促他杀死你!”
晓无常仰头望天花板,似乎已经开始对自己的选择产生了质疑。
“我确实不想活,但我的命不是留给卿斩尘那厮的。”他委婉地表达了对赤若冥的猜想的否定,继续道:“我去神宴,与这个世界的神明做了一个交易,以我的复活名额换取另一个人的游戏参加权。”
“谁?”赤若冥惊呆了,这还是那位玩家公认的活阎王、喜怒无常睚眦必报的“精神分裂症患者”吗?
这般舍己为人?
“他现在还没有参加这个游戏,很快,他很快就会来。”在桌下,在宽大的衣袖中,他的手紧紧握成拳头,指尖刺入皮肉,鲜红一闪而过又愈合完全。晓无常似乎下定了决心,抬头,目光如炬,看向赤若冥,说道:“这也是我叫你出来的原因。”
“我想请你帮个忙。”
这也出乎赤若冥的意料,他本以为出来这一趟就是拿点书回去,没想到还有可能背着个诺言回去。
这个人对晓无常来说很重要,重要到除他之外世间的一切都无足轻重,形如蝼蚁。
为什么?为什么值得?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情感?
赤若冥通通不懂,他如一张写不上划不开的白纸,任由他人的墨水在周围四溅,片叶不沾身。
他想要是换作白亦墨在这里,大概看一眼就明白了吧。
“在他加入游戏之后,多帮帮他。”晓无常几乎是恳求道,声音中带着些许哭腔,真像是为天才陨落的惋惜:“他是个好人,是个天才,修苍生道,六岁入仙门,十五岁成为正道魁首、无虞剑名扬天下。十七岁踏上登仙阶,因回眸见众生疾苦放弃成仙,救众生于水火。”
话锋一转,悲怆的声音落在空荡荡的静室里,像是在冰面上砸开了一个小小的窟窿,引得水花溅起,又在空着结了冰,叮了咣啷地碰在面上。
“二十八岁,身亡。”
没有过多的赘述,十一年,一个凡人成仙,十一年,一个仙人陨落。
天才陨落实在让人惋惜,更何况是以救世为路的天才。大概是未失忆前的赤若冥也走过相似的路,他产生了些许共鸣。
这条路没有头,唯一可以称作尽头的是践行者的死亡。
赤若冥能感受到,晓无常所说的这个人死得凄惨死得不甘。他甚至不是为了自己的道献身,死也不得其所。
这让赤若冥想起自己,他想自己死的时候一定是死得其所,至少自己要做的事都已完成,不然现在自己也不会如此心安理得地摆烂。
十一年太短了。
若这是平凡场合,赤若冥定要调侃一句你们这世界的人寿命还挺短,在舟卜忑大陆,光用魔杖前的理论课都得学十年起步。
但晓无常的情绪波动太大,像是一片无垠的海猛然翻起海啸,大到赤若冥都怕自己说错一个字,面前这人都会失控。
也不知道在玩家大厅还有没有锁血设定——赤若冥又开始思考该怎么能全身而退了。
这边头脑风暴,想到哪是哪,这边晓无常也沉溺在自己的世界里,呢喃着:“我的命一点也不值钱,不值钱,但他值得,他值得好好活着。”
“他太好了,好到我无法用语言来形容他的美好。但他太蠢了,蠢到什么贼人都相信,什么烂人都去帮,到最后一无所有……”
他提出唯一的请求,说:“我想请你当他的朋友,或者只是多帮帮他。”
见赤若冥皱起眉,晓无常赶忙补充道:“报酬会有很多,这些书都是我从游戏中带出来的,送你当见面礼。后面我拥有的道具、技能、副本信息、隐藏资源……只要你需要,我都可以给你,没有任何附加条件,也没有任何手段强迫你执行,只凭自觉。”
他将那些书从桌子的一端推到另一边,赤若冥仿佛看见桌案都被压弯下去了一些。
晓无常的身边干净了,也让赤若冥看见原本被书籍遮住的随身背包。
是晓无常一直背的那一款,之前被人抢走爆炸了。想来爆炸的是假的,这个不知真假。
那晓无常是什么时候将背包换成假的?自己帮忙拿的时候是炸弹吗?
桌案对面的人用一双湿漉漉的丹凤眼祈求似地问:“你接受吗?”
怎么都是这一套!这俩毒蘑菇怎么连求人都是同一个招数?
赤若冥极速撇开眼,理性沉思一会。
“嗯……”
晓无常这话不像请求,反而像是托孤。似乎当他口中的那个好人参加游戏后,晓无常便会消失,不然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帮助那个人在游戏里立足?反而要拜托赤若冥这个几乎一无所有的新人?
也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晓无常觉得自己树敌太多,让那个人与自己接触过多是害了他。另一种则是生前两人的关系太复杂,以至于晓无常有胆子“托孤”,没胆子自己去相见。
无论是哪个原因,在晓无常看来,拜托赤若冥都是最好的选择。
为什么?
“所以你还是要死的。”赤若冥摸着下巴说。
晓无常摆手跳过这个话题,说:“这不重要。”
那就默认是那个人来了晓无常就得消失吧,那就是说晓无常换走的不只有重生名额,还有自己现在的“命”。
鉴于玩家们都已经死了,这里的“命”说成灵魂更合适。
一个用灵魂换来的重要的人,就这样拜托给了只一起参加过一次游戏的自己?
赤若冥不认为自己有那么大的人格魅力。
“好吧,为什么是我?”他问。
晓无常想也不想就回答:“因为你是个好人。”
“我讨厌这个称呼。”赤若冥冷下脸,他告诉过晓无常自己讨厌这个称呼的,现在又说。
按晓无常的性格知晓过后就不该再提起了,所以这次赤若冥只当晓无常又糊涂了。
他警告道:“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往后再说我可直接走了。”
晓无常飞速改了口,说道:“因为你和他很像,我觉得你们能相处得很好。”
这么听来晓无常口中的这个陌生人的确和赤若冥想象中的陌生的、有记忆的自己很像。
看晓无常现在的状态那个人暂时也不会来,等来的时候没准自己已经恢复了记忆,到时候自己的性格也许会大变样。
没准会成为朋友?
但朋友这个词,真陌生,陌生到赤若冥都要想一想才能知道这个词的含义。
赤若冥点头道:“我姑且接受这个理由。”
他夹起两块方糖,却没有放在自己的茶杯里,反而往前伸了伸,似要放入晓无常的红茶里。
方糖悬着,他说:“我还有两个问题,若是你回答的答案能让我接受我就答应。”
“你说。”
“第一,我们不过是萍水相逢,为什么是我?”
他又问了这个问题,但想要得到的答案却只有一种。
晓无常思索一阵,目光落在窗外永远不关门的竞技场,没来由地说:“重生游戏是个大型直播现场,你看他们,这一场比赛最少能有四万积分的收入。”说完这句,又一转话势,说:“你知道游走NPC吗?他们是游走的副本,副本的内容很特殊,会看到很多你意想不到的东西。”
他的信息已经给出来了,怎么猜留给赤若冥自己想,晓无常给出了自己的明确的答案:“不管你信不信,你我不是萍水相逢。”
一个掷地有声的答案,赤若冥笑了笑,将一枚方糖扔进自己的茶杯,算是认可这个答案了。
他又问:“第二,你对我使用过子母蛊吗?”
晓无常张张嘴,似乎不愿承认,但还是妥协道:“我想给他积德,所以这次回来之后,就没用过了。”
“那你……”何必虚张声势,我又不会不答应。
赤若冥没有说完,细思后,他是一定会留下的,但其他人不会。自己也没有理由劝别人留下,晓无常“下蛊”反而给了他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留住船。
真是别扭。
晓无常说:“威胁一下,不然我难受,顺带可以告诉你,若不是你,我会有最少五种方式让那艘船停在那里。”
“好吧,你真够奇怪的。”赤若冥吐槽道。
这哪是威胁啊,是试探。就算没有虚张声势的蛊也有包裹里的炸弹,晓无常有的是方法考验和报复某个人。
晓无常对着干评价颇为满意,“谢谢夸奖,所以你同意了吗?”
微微水花,方糖落入茶杯,赤若冥手中的工具再次变为茶匙,他微笑说道:“为什么不呢?他若真是个顶好的人,还是我认识的人,要遇到了事情,不用你说我也会帮,也用不着你的报酬。”
一块石头落了地,晓无常挺直的脊背一下子放松下来,饮一口茶压住受惊的灵魂,舌头打架般说:“你还是收着吧,你不收我于心有愧,看不得无私奉献的……人。”
听着这猛然收回去的称呼,赤若冥呵呵两声。手中茶匙在茶水中搅拌,匙不碰底也不碰壁,就这样慢悠悠、无声地搅着。
也搅着晓无常懊恼的心。
半晌,听见他轻笑着说:“我真的不是好人,再这么说我可就把你当成平常人了。”
晓无常也笑了,微微起身撩起衣袖,为面前的人斟满了茶,说:“那你就当我看不得救世主吧。”
赤若冥抬头看向晓无常的眼睛,他看见了一些模糊的东西、一些没来由的情绪。
他知道这个词不是凭空说出来的。
于是他饮一口茶又放下了茶杯,听一声清脆的响声,说:“好吧,我信了。”
“请告诉我那位天才的名字。”
“他叫虞拂晓,天下无虞的虞,太阳初升前的拂晓。”
还是没想好接下来写什么,最近好累[化了]
所以最近几章都是玩家空间的日常,水一水,开一开后面的故事线
晓无常这一把都是在确认赤若冥的身份,不然在海里分开那段他再找一会儿就通关了
赤若冥目前对自己的印象就是死了的救世主,干了啥事不知道,啥性格不知道,有啥人际关系也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不想知道,只是被有记忆的自己留下的委托推着走。
晓无常和赤若冥这俩家伙就是吃个饭互相尴尬笑笑,然后一齐掏出检测仪检查一遍才肯开吃,边吃边吐槽剧情
全程围观的白亦墨:有病?
晓无常对卿斩尘对他的称呼是无所谓的态度,就像他无所谓其他玩家怎么称呼他怎么说他,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和卿斩尘没有任何关系。
晓无常、卿斩尘、虞拂晓之间的感情线后面会写的,俗也不俗。
赤若冥和白亦墨之间的感情线也是在剧情里,我不会特地写,会在某个犄角旮旯里出现,没准第一遍看不会注意到,但把一切串起来后就知道了,原来他们是这样的关系。
差不多就这样,拜。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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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得来半日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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