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市之行被打断之后,奥罗拉很低落。奥莉薇娅明知道她有多期待这种难得的放松机会,怎么能那么轻易地剥夺它?
她一年要上十几门必修课,还有好几门选修课,不被课业纠缠的时候也要被圣殿的一堆规矩束缚,一个大假期都没有,就指着这些零零星星的祭典期活动来好好舒展一下身心,她的母亲为什么那么不体谅她?
奥罗拉怨念深重,当奥莉薇娅板起脸问她知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了,她服软道歉的话在喉间转了三转,最终还是没说出口,只是低下头,用沉默表达自己的不满。
奥莉薇娅陪她僵持了一会儿,见她还是没有回转之意,开始柔声劝道:
“你答应我,不要跟什么人太过亲近,不要跟任何人随意独处,尤其是异族人,好吗?只要你答应我,我就让你继续去逛夜市……我亲自陪你去,怎么样?”
奥莉薇娅事务繁忙,很少有大段时间陪着她。这个好处不能说吸引力不大,但要她就这么接受,她还是觉得很委屈。
她下意识地反驳道:
“异族人怎么了?你不是一直支持种族平等种族和谐的吗?我们的女王不也是这样?”
奥莉薇娅看着她,眼神晦暗。
“我们是这么想,但很多人不这么想。”
“私下联络外族势力的嫌疑,你不能沾……你可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你?你不能被抓到把柄。”
奥罗拉更不解了:
“可是,那个剧团来圣殿演出可是你亲自批准的……”
奥莉薇娅打断了她。
“那是因为教皇授意了,今年秋冬季节的祭典要用无名剧团来挤占知名基洛莫斯剧团的一个名额。而且那个剧团的支持者普契克夫人今年给圣殿捐了很大一笔善款,我们理应在合适的时候卖她一个面子。”
“再说了……那个剧团的主人承诺这次全程会用中立国艾诺利亚的语言来演出,不会出现罗拉尼人的语言或者其它受争议的语言。”
奥罗拉似乎明白了。
她在看“五彩斑斓黑”的介绍册的时候就注意到了,这个剧团的主人和许多成员都来自圣殿教材所称的“野蛮之乡”。
譬如阿利斯塔尔来“东大陆蛮国”伽黎杜伽,又是那里风评最差,据说“充满无耻的骗子和堕落的享乐主义者”的罗拉尼族。
譬如主要成员中有几位来自声名狼藉的南部“魔岛”格洛温迪戈尔,也有素有“唯利是图,忘恩负义”之恶名的法赛尔人。
这些都是被圣殿视作“归化不完全”或者“亟待归化”的存在。
在圣殿的宣传下,许多自恃血统高贵的人,哪怕表面上念着“种族平等”,骨子里也是看不上这些“蛮族贱种”的。
她其实很早就意识到这一点了——在她的很多同学无意间提起归化区的话题,无意间流露出某种轻蔑时。
但她并没想到……歧视有这么严重。
她听守护灵说过,“卡莉塔斯”扮演的是伽黎杜伽国另一个少数民族的人……那个民族一直低调行事,人数也很少,简直没什么存在感,难道只是因为来自“蛮国”,在大家看来,就成了扎眼的?
奥罗拉皱着眉问道:
“那么,如果卡莉塔斯不是异族人……我就能跟她亲近了吗?”
奥莉薇娅有些急了。
“你这孩子怎么听不懂人话?!无论她是什么人,你都不能随意和她亲近!”
奥罗拉也急了。
“可她是个女人啊!你们一直告诉我,因为有了未婚夫,所以我要和所有男人保持距离,哪怕和圣子单独说话也不可以……但是,难道我跟女人要好一点也不行吗?”
她已经顾不上去想奥莉薇娅是不是看出什么端倪了,她只是觉得心里烦闷,不吐不快。
奥莉薇娅给了她一个无比肯定的答复。
“跟女人也不行。”
奥罗拉觉得很荒谬。
“为什么?!”
奥莉薇娅定定地看了她许久,然后轻声说道:“在我还是个圣女时,曾经有两个圣女,因为太过亲近,遭到了猜忌……后来,她们其中的一个人,被流放了……被流放到寒冷的极夜之地,吃着粗硬的面包,带着沉重的镣铐,在冻土上开荒。”
在奥莉薇娅的眼中,奥罗拉看到寒风席卷,大雪纷飞。
她现在在中心广场最好的旅店客房里,站在价值不菲的丝质地毯上,水红色的花朵温柔地开在窗台的保温罩里,暖炉的热气将淡淡的熏香烘得深沉。她本该觉得温暖,舒适,却忽然觉得心头发冷,站立难安。
她过了好一会儿才干涩地挤出一句:
“……她还活着吗?”
奥莉薇娅笑了,带着些许苦涩。
“差点就死了。”
奥罗拉松了口气,继续问道:
“那另一个人呢?”
奥莉薇娅的声音变得更轻。
“另一个人啊……为了去找她,做了生平最大胆,最危险的事,可惜还是没成功。”
奥罗拉的心又悬起来了。
“那……她后来怎么样了?还活着吗?”
奥莉薇娅沉静的祖母绿色眸子浮现出一丝茫然。
“我不清楚。大概吧。”
奥罗拉更好奇了,继续问道:
“她们是谁?”
奥莉薇娅摇了摇头。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记着,人很容易因为放松警惕,不加自约,产生多余的感情。别以为自己能控制好,别以为永远不会被发现……等它失控的时候,它不仅会害了你自己,也会害了你……最珍惜的人。”
在这样的气氛下,奥罗拉只能乖乖地点头应道:“我记住了,母亲。”
……
在这之后,奥莉薇娅虽然履行了承诺,亲自带着奥罗拉去逛了夜市,但奥罗拉已经找不回兴奋之情。除了给卡莉塔斯挑选一些礼物,她把许多注意力都放在了逗奥莉薇娅开心上。
奥罗拉心里还在一直惦记着奥莉薇娅说的那个苦情故事。
奥莉薇娅越是不愿意细说,奥罗拉就越是在意那个被流放的圣女,还有她的恋人。
直到秋分祭结束之后好一段时间,奥罗拉都试图从嬷嬷们那里打听出那个故事的主角可惜一无所获。她们要么就是一口咬定奥莉薇娅当学生时根本没有任何圣徒被流放,要么就是说自己年纪大了,记不清很多事,这件事兴许也被自己忘了。
奥罗拉没打听出曾经那个因为禁忌之恋被流放的圣女是谁,倒是在打听这事时听说,巴克利皇子因为对圣殿内的某个侍女欲行不轨,大大触怒了教皇,被教皇亲自判处流放。
因为太过诧异,她连痛快的心情都没有,只觉得难以置信,这多半是假消息。巴克利不是还在关禁闭吗?教皇罚他禁闭三个月,谁敢放他出来“不轨”呢?
可是联想到拉尔夫皇子离开前跟她告别的话,她又忽然觉得,这看似离谱的消息也未必是假的。
他上马车前对她展露了意味深长的笑,说道:“奥罗拉,真舍不得离开你。不过,想来我们很快还会再见。”
奥罗拉冷淡地说道:
“拉尔夫皇子请自重,我有未婚夫了。”
虽然巴克利不怎么样,但拉尔夫也好不到哪去——甚至还更糟。他的许多绯闻可是如雷贯耳,**者有之,血腥者亦不乏。情报但凡通达点的人都知道他为了获取利益一贯不惜出卖色相,且男女不忌,过河拆桥。
这种又脏又狠的人,她可不想沾染。
拉尔夫的笑透着轻蔑:
“巴克利?那个家伙除了出身以外还有哪点配得上你?……你且看着吧,他不会得意太久了。”
那时奥罗拉没细想,但回头想想,拉尔夫这回本来就来得蹊跷,哪怕多做点蹊跷的事,好像也不奇怪。
所以,当十月初,巴克利被流放的公告正式放出时,奥罗拉并不觉得有多惊讶。
令她惊讶的是,在同一天,奥萨娜的侍女阿兰娜哭着来找她,求她劝劝奥萨娜,不要把自己送到贞女塔。
奥罗拉懵了。
怎么会忽然发生这样的事?
阿兰娜可不是普通的侍女。她跟奥萨娜的感情,比奥罗拉跟奥萨娜的还要深。
她原本也出身贵族,机缘巧合之下成了奥萨娜家的养女,从小跟她一起长大,关系亲厚。为了追随奥萨娜,她甚至不惜自降身价,来圣殿当她的侍女。
阿兰娜和奥萨娜虽然名义上成了主仆,但依然像家人一样相处着。在奥罗拉记忆中,奥萨娜从来没有对阿兰娜大声说过话,永远是轻声细语的。如果外出只能带一份纪念品,奥萨娜总是优先给她。没有外人在的时候,奥萨娜还会直接唤她昵称,阿兰娜还当着她的面打趣过奥萨娜,而奥萨娜只是笑。
奥罗拉每次跟奥萨娜吵架冷战,想和好又不好意思主动求和的时候,都是靠阿兰娜传话。哪怕奥萨娜气得再厉害,看在阿兰娜的面子上,对奥罗拉态度也会缓和一点。
奥萨娜怎么会舍得把阿兰娜送到贞女塔?那可是个……活死人墓。
……还是在这种关头。
奥罗拉疑惑地问她:
“你确定没有弄错吗?奥萨娜真的这么决定了?……怎么可能?!”
阿兰娜哭得浑身发抖,浅淡的雾蓝色眼眸水汽氤氲,更显迷蒙,温柔清澈的嗓音变得有些沙哑,更惹人怜。
“她说,如果、如果我不进贞女塔,就会被流放。可我、我不知道我做错了什么……”
犹如一大盆冰水当头浇下,奥罗拉又觉寒意刺心。
联想到最近奥萨娜的怪异,她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但她还来不及做出更多反应,阿兰娜就被奥萨娜带走了。
临走前,奥萨娜对她说道:
“不小心把你卷进来了,对不起,奥罗拉。但是这件事……你不能插手。”
她的语气中虽然有些许歉意,但更多的是不容置疑的坚定。
“答应我,不要管这件事。否则,对我们都不好。”
奥罗拉跑出几步,但还是没有追上去。
她承认自己害怕了。
明明想了解更多内情,明明想去改变一些什么……可是她害怕了。
她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可耻。
她因此而闷闷不乐。
当守护灵得知了这件事,她对奥罗拉说:
“不要害怕,想做什么就去做吧,我会陪着你,我会尽全力去帮你。”
在傍晚无人的圣像殿里,奥罗拉忍不住抱紧了她。
她把头埋在她怀里,闷闷地问:
“你不怕被我连累吗?”
守护灵轻抚着她柔软的长发,说道:
“你怕的……是更高的权力和力量。但是只要你想,这些,我都能帮你得到。”
奥罗拉沉默了半晌,忽然笑了。
“我怎么觉得……其实是你自己更想要这些呢?”
回应她的是不假思索的坚定话语。
“我当然想要了,没有这些,我怎么能无所顾忌地和你在一起?”
贞女塔的剧情会过快一点,然后就到影像石殿了
奥罗拉快恢复记忆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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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流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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