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狐闹(一)

事实证明,发生在阿斯特丽德身上的混乱确实不是个“小问题”。整个十一月和十二月,她都没能成功从狐狸形态变回人类,失语症也没治好。

不仅如此,她的心智和行为,似乎还出现了退行,像幼稚的小孩一样黏着奥罗拉。

奥罗拉坐着的时候,她要钻进她怀里,靠在她膝上,奥罗拉站着的时候,她要挂在她脖子上,或紧跟她身旁。

就连奥罗拉睡觉时,她也要贴着她睡,近到能随时感受到她的呼吸和脉搏。时不时的,奥罗拉半夜还会被软热的,带着倒刺的狐狸舌头舔醒,脸上湿漉漉的,眼前是一双放大的,亮得令人晕眩的绿眼。那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专注又不安,像是怕她忽然消失。

要是奥罗拉反应稍迟一点,没有立刻揉揉她的头,摸摸她下颚,拍拍她后背表示安抚,她就会把两只肉垫“啪”地按在她脸上,然后放开,然后又按上,反反复复,像是在盖章。

就算半夜不被弄醒,奥罗拉早上醒来也会发现自己周围摆了一圈花花草草,或是身边床单上标记了五颜六色的线条、符号,总让她一瞬以为自己被拉进了什么奇怪的诅咒空间。可是始作俑者叼着作案工具,一脸天真地蹭着她,让她实在怕不起来,也气不起来。

她争宠也争得厉害,见不得奥罗拉亲近别的小动物。

奥罗拉用就餐剩下的蛋糕去喂鸽子,她一蹦三尺高,快狠准地把鸽子拍出窗外。

奥罗拉帮她喂水晶球里的人鱼,她冲着人鱼龇牙咧嘴地示威。

奥罗拉奉母亲大人之命暂时帮她照看她的爱猫奥西薇娅,每当这只亲人的小猫靠近奥罗拉,她就会不由分说地把她推开,甚至恶狠狠地拍她的头,薅她的毛,似乎完全忘了她原本多喜欢这只猫。

她更见不得拉尔夫对奥罗拉示好。

这位志在成为奥罗拉新未婚夫的皇子,十一月中旬时忽然带着包裹和护卫住进了圣殿,说是要帮教皇推行更加与时俱进的文化教育制度。可是正事没见他怎么干,都让手下人去做了,来奥罗拉这儿献殷勤的次数倒是多。只要他出现在奥罗拉十步以内的距离,阿斯特丽德就瞪圆了眼,磨起了爪,进入警戒状态。只要他朝奥罗拉伸手,准备去碰她,她就朝他喷火,并且一次都不放过他引以为傲的头发。

拉尔夫深谙“想讨好一个养宠物的人必须也讨好她的宠物”这个道理,可他怎么也没想到,他讨好的“宠物”,竟然是情敌。每次,他带着礼物和笑脸靠近阿斯特丽德,迎接他的都是毫不留情的一巴掌。唯一一次例外是在阿斯特丽德睡着时,她来不及扇他,但是醒来后的第一时间,就是在他手臂上狠狠咬了一口,让他鲜血淋漓。

根据赫缪特的解读,阿斯特丽德过去遭遇了太多,长期缺乏安全感和爱,所以当精神受创心智退行时,就会用幼稚兽行去大力求偿,本能地去圈占领地,标记猎物,攻击入侵者。

她说,只要奥罗拉好好补偿她,让她被安全感和爱包裹浸润,她应该就能很快恢复正常了。如果没有……大概还需要辅以药物调理。

阿斯特丽德的战友阿利斯塔尔,在知道这事后沉默许久,叹息道:

“说实话我并不意外,我觉得她的精神早就需要好好治疗了……你知道吗?她被迫离乡那年只有十岁,然后就一直在流亡和战斗中度过,没有正常的作息,也没有正常的娱乐。”

“我曾试着带她参加剧团的出游,聚会,让她和我们一起跳舞,但是她都拒绝了。她说她天生不喜欢热闹。可是我不信,因为我撞见过她在暗处盯着狂欢的队伍。五年了……她或许始终被困在那一天。”

奥尔佳的评价就简单粗暴多了:

这是病,大病,危险,很危险,得治,得好好治。

否则,可能会发展成变态!

奥罗拉也清楚,阿斯特丽德现在急需医治,继续维持这样的状态,是很危险的。

可她也会忍不住自私地想,保持这样的状态也不错,她可以一直养着一只小狐狸,一直宠着她,她也可以就这样单纯快乐地黏在她身边,什么都不必去负担。外人不会怀疑她们的关系,圣女和灵宠相伴一生的例子多了。

抱着小狐狸在松树林里散步晒太阳时,这种自私的情绪往往达到了巅峰——尤其是在雪后,相互取暖,漫无目的地在长长的阴影里徘徊,看着阳光将白雪融化,顺着常青的枝叶,点点滴滴滚落地面,炸出一朵朵泛着金光,透出七彩的水花。

祥和,慵懒,奇妙。

让她错觉只要自己不动,闪光的日子就会像这样,一直挂在眼前。

但是她总是很快就会被谁发现,叫走,很快就会从错觉中清醒:被监视被掌控的生活,哪里来的自由静好?她可以偷偷乐一时,不能偷偷乐一世。

清醒时的奥罗拉尝试了很多办法去治疗阿斯特丽德。

打听到南岛成人礼共通仪式之后,她给阿斯特丽德补办了一个十五岁成人礼:用闲置的课本给她搭了个台阶,用铁丝和珠串做了个拱门,用插花课上偷藏的红玫瑰和满天星(因为平时她们被禁止养花),为她编了个花冠。虽然仪式一切从简,而且只能在深夜的室内悄悄进行,但是“戴花环、上天梯、过天门、望星空”的关键要素都齐了。小狐狸很沉浸,很激动,仪式的吉祥话还没念完,就从高高的台阶上跳下来抱着奥罗拉猛亲,动作太大,花冠上的满天星都飞了奥罗拉一脸。

她托萨曼莎在采购时间秘密地为她购入一些治疗癔症的药剂(因为信不过圣殿的药),按照说明,亲自喂阿斯特丽德吃下。那些药不是苦涩就是无味,阿斯特丽德非常嫌弃,她总得把它们混入甜品,她才肯吃。

她给阿斯特丽德放舒缓的自然乐,唱抒情的歌谣,用毛绒大衣和被子给她搭窝搭滑梯,找来漂亮的小球让她拍着玩儿,给她每天换一条缎带,告诉她缎带上有她亲手刺绣的签名,这样大家都知道她是谁的所爱。

她画下记忆中的星辰之冠,舞影花,格蕾斯,西亚拉,苏拉妮,埃莉诺,温馨的小家,可爱的妖精,丰盛的宴席,热情的宾客,踏星的婚礼……画下所有阿斯特丽德梦里眷恋的。她撕下选修课本里的南岛地图,用醒目的红笔圈出阿斯特丽德的故乡。她把这些一张张地给阿斯特丽德看,一遍遍告诉她,要夺回属于她自己的过去,要奔赴属于她们的美好未来。

她向阿斯特丽德陈诉最近的苦恼,坦白自己需要她的帮助:副主教的病总不见好,还开始说些胡话,什么老鼠吃人鬼影索命,弄得圣殿里人心惶惶;教皇派来了两位皇子,经常干涉她母亲的工作,拉尔夫私下里总来烦她,克雷格则纠缠奥萨娜,还和大主教一起四处盘问“可疑人士”,调查影像石殿骚乱的真相,让她提心吊胆;带走了那些幻茧的影子不知所踪,也不知还会不会引发可怕的事……还有,她很想好好开发自己的精神魔法潜能,但母亲说什么都不让,她又找不到指导手册……

这些办法是有用的。

阿斯特丽德从一只偷懒的狐狸变成了一只勤奋的狐狸:她每天都抓着红笔用力地默写仇人的暗杀名单,狠狠扯碎,然后利用现在的身份之便,去亲近仇人们送来圣殿的子女,假装迷糊实则认真地听那些人聊家事,回来奋笔疾书记录下有用信息。

阿斯特丽德偶尔还会用红笔写出一些解除困境的建议,然后把建议书卷起来塞给她,比比划划,热切地鼓励她赶紧去试试。

……问题在于,到头来,她好像还是以为自己是只狐狸,还是没记起自己本是个人类。

为了这事,奥罗拉生日庆典时苦恼,年终庆典时也苦恼,一直在许愿。

她没想到,新年第一天,这件麻烦事就有了突破。

——以一种不可告人的形式。

这段剧情不长,还有一章。变回来之后就开启新阶段,前面的坑都会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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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1章 狐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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