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静的书房里,维菲娅喝着仆人刚送上来的饮品,耳边只有侯爵审阅文件时翻阅羊皮纸的声音,还有写字的沙沙声。
维菲娅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侯爵手边的动作也停下,他瞥向会客区的维菲娅,似是想从她身上看出什么。
维菲娅恍若没有察觉到他的目光,依旧温顺地坐在原来的地方,耐心地等待他做完手头的工作。
侯爵起身缓步走到维菲娅对面坐下,倚上靠背,手自然地搭在扶手处,眼带着维菲娅熟悉的漠然:“说说看。”
维菲娅并不打算直说,她知道要如何让侯爵相信她,她的眉眼柔和:“父亲,最近侧书房撤下好几位骑士。”
侯爵撤下骑士这件事不多见,但只要稍加留意,也不难发现。
侯爵闻言“嗯”一声以作回应,示意她继续说下去。
他不完全信任眼前他的这个女儿,毕竟几年前,她的刀可是伤到了他,现在的他的腰间还隐秘地别着一把匕首。
“骑士换班,会有一段时间的空白期。”维菲娅缓缓说道,她微微歪头直视着侯爵。
赤红色的眼眸就那样直直与他相撞,明明神情温和无害,却让侯爵一下子想起她举刀逼近他的模样,扶手上的手微不可察地一动。
只见她突然若有所思地看向别处,再把目光放到他身上时带着浅浅的愉悦:“父亲,我昨天在府中废弃的西宅散步,您猜我看到了什么?”
她和侯爵四目相对,没有藏住眼睛里那点幸灾乐祸,她看着侯爵,不可思议地说道:“我居然听到有人计划在侧书房偷文件呢。”
而这份即将被偷的文件,是拍买矿脉的计划书。
侯爵的眼瞬间锐利,他很清楚维菲娅这句话意味着什么,赛罗尼尔侯爵府外部人员不能轻易进来,也就是说,府中有叛徒。
他盯着维菲娅似乎要将她洞穿,最近他的确在骑士调动方面有所漏洞,这个时候有人乘这个机会偷文件,也不是不可能。
书房安静下来,两人就这样互不相让地胶着,这个时候的侯爵猝然发现,他竟没能压制住他的女儿,他这个女儿在不知不觉中,以他不知情的姿态成长。
她现在虽然看起来听话,但又无法确定她什么时候会突然反咬一口。
侯爵的面上如冰凝,眼里的打量不再掩饰:“为什么去废宅?”
“父亲,这并不重要。”维菲娅将一片方块状的东西就着桌子推过去。
侯爵垂下眼,随即认出这是凯斯利家族所属的家臣之一,杜蒙家族的族徽,还不是普通的族徽,至少还得是亲系才能拿出手的。
“如果是栽赃?”
“如果不是呢?”维菲娅反问。
“你就那么确定,这就是事实?”
侯爵的诘难在维菲娅的意料之中,凯斯利家族作为赛加洛特帝国开国三大家族之一,在府中召集骑士团抓拿叛徒这样的动作,哪怕封住府中佣人们的嘴,也会有风言风语传出去,若是真有叛徒还好,若是没有……
最近凯斯利家族的政敌会很喜欢这场乌龙。
维菲娅慢悠悠地拿起茶杯,她知道侯爵哪怕已经信上几分,也不会这么轻易地被说动,她还需要下点东西,足以让侯爵心动的东西。
她将茶杯放回原处,直视侯爵的眼睛,对于现在的侯爵来说,怎样才能让他相信这件事,其实很简单,只要她比他另外两个儿子更像凯斯利家族的人。
这个理由看起来奇怪,但在维菲娅所有人生的经验里,侯爵就是会因为这么简单的理由侧目。
她面上是无奈和可惜:“父亲,我不在意凯斯利,您是知道的。”
该下赌注了。
“所以,父亲,这是一笔交易。”
话音刚落,侯爵拿茶杯的手就这样停在半空,他眼底的审视不再隐藏。
当年她伤了自己之前,虽然她的成长都会经过她的贴身女仆汇报,呈在他面前,但维菲娅还是以所有人都想不到的方式,瞒住所有人,脱离他的掌控。
而在这件事后,他以强硬的姿态再次将她掌握在手心,关在他为她建造的奢华牢笼里。
现在,她再次在脱离他的控制,不可控地。
维菲娅轻轻一笑,她活了那么多辈子了,哪怕每一世都不完整,她依然知道侯爵现在的想法。
“维菲娅”将记忆给了她,所以她清楚,“维菲娅”一直都在反抗,现在,她也会一直反抗,无论重来多少次。
直到获得自由,为“维菲娅”,也为她自己。
“父亲,如果叛徒真实存在,请您以赛罗尼尔侯爵的身份,给我一个奖励。如果没有,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我愿意为凯斯利之名献上所有。”
在侯爵的眼里,一个被他关在侯爵府,没有朋友,几乎没有社交的小姐,她所能拥有的几乎只有她自己。
也只有这样,侯爵才不会怀疑现在的维菲娅并不是“维菲娅”。
这是一场赌博,而她会赢。
黑夜很快笼罩高耸直立的城堡,一轮明月高高挂起。
一切就如计划中进行。
维菲娅提起烛灯,漫步走进昏暗的走廊。
寂静无声的城堡内,偶尔能听到外面鸟类扑腾着翅膀的声音。
一个男子趁着夜深在办公桌上翻找着什么,越找越急,手逐渐不由自主地颤抖,冷汗顺着脸滑下,他无暇顾及,手上的动作加快。
门陡然间被打开!
原就神经紧绷的男子本能地看过去,眼神尽是慌张。
只见门外一个女孩提着烛灯,不甚明亮的光照在她的脸上,赤红色的眼瞳在睫毛的阴影下暗沉无光,那一头金发反倒借着微光闪闪。
在阴暗的城堡里,竟衬得女孩愈发诡异。
他还是一眼认出,那是赛罗尼尔侯爵府的二小姐维菲娅·凯斯利。
不过一瞬怔愣,他立马拔出腰间匕首直冲维菲娅而去。
在这样的时刻,她竟不躲,也不闪,男子心头正浮起一丝疑惑,在足够的距离下,他看清了她的神色。
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静静地看着他。
意识到不对劲的男子脸色一变,来不及再做出什么,就被她身后鱼贯而入的骑士三五两下制服。
城堡刹那灯火通明,头发有些花白的男子走到维菲娅身边,维菲娅后退一步简单地行礼:“父亲。”
骑士将男子押到凯斯利侯爵面前,同时另外两个人也被押过来,侯爵的目光从男子身上移开,看向维菲娅,心中虽然失望,但还是缓缓说道:“做的不错,维菲娅,回房去吧。”
闻言维菲娅站在他身边不动分毫,反而语气温和地开口:“父亲。”
侯爵锐利而审视的眼睨向她,他很快收回目光,视线再次落在三人身上,再开口时隐隐带着试探:“维菲娅,你会怎么处理?”
维菲娅没有立即开口,她的眼中是对侯爵的顺从,言语温柔:“先杀一个吧。”
话音落下,就连侯爵也忍不住再次看向她。
赤红色的瞳孔明明带着无辜,与平时的维菲娅一般无二,侯爵仍感觉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来。
他开口吩咐:“在书房等我。”
这次维菲娅听从地回到侯爵的书房。
她的目光肆无忌惮地落在侯爵的办公桌上,说来那个位置,她在某一世为找到回家的线索,也曾坐过。
她只是在遭遇失败后,意识到她需要权力。
她成为了赛加洛特帝国建立以来第一个女侯爵,不过总归有得有失,她坐上了这个位置,哪怕她不在乎凯斯利,却不能不在乎赛罗尼尔领的子民,她该为领地的子民负责。
她的一切不再只是她自己的,她被“困”在赛罗尼尔,她不能抛下领地的民众。
那一世,她的线索指向教廷,却始终无法更进一步,就像有什么薄膜横在那里。
在停滞不前之际,她主动为侯爵府立下下一任继承人,直到下一次刺客的到来,她顺水推舟死在刺客的剑下。
书房门打开的声音唤回了维菲娅的思绪。
侯爵瞥了她一样,坐在她的对面。
维菲娅绽开温和的笑意,侯爵目光沉沉地与她对视,谁也没有先开口,两人互不相让。
许久,侯爵倚上靠背,随意地开口:“我不问你怎么这么确定有叛徒,这一次你做得不错,想要什么奖励?”
闻言维菲娅反问道:“在这之前,父亲,我可以知道叛徒想偷的是什么文件吗?”
侯爵目光一顿,却见她一脸坦荡,这才开口说道:“是拍卖厄多矿脉的计划书。”这件事的确也是他的疏忽,才让叛徒有可乘之机。
厄多矿脉是近期发现的一条大型矿脉,很多贵族都有意向将其买到手。
虽然维菲娅已经知道答案,但面上还是吃惊的神色,她松了口气:“真是庆幸,计划书没被偷走。”
这句话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提醒侯爵这件事的价值。
顿了顿,她再次开口:“父亲,我现在没有什么特别的需要的东西,我可以把这个奖励留在后面吗?不会让父亲为难的。”
虽然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样的一个奖励,但她以自己最为珍视的东西作为赌注的模样,却意外地比他另外两个儿子更像凯斯利家族的人。
一时之间,侯爵心里隐隐有些复杂,也没有拒绝她,在羊皮纸上写下允诺的奖励,盖上独属于侯爵的印章,让她回去休息。
至于叛徒的处理后续,侯爵并不认为该维菲娅知道。
在回房的路上,维菲娅路过斯特兰的卧室,里面一片漆黑。
而维菲娅并不在意,在离开赛罗尼尔之前,除了和侯爵留一个奖励,她还要找侯爵夫人为她办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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