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的天空是深邃的湛蓝,风吹过夹杂着落叶的气息。
维菲娅站在学院门口,以自己想快点适应学院生活为由,让妮芙和加文先回府邸。
她拿着行李,环顾四周,这次来得比较早,人并没有很多,也没有需要自己特别注意的人,她抬头看着尖峭高耸的阿尔塞因学院。
斯特兰盯着维菲娅的背影若有所思,不知想到什么,粲然一笑地跑向维菲娅,在她身边停下:“姐姐是在等我吗?我们今天真早。”
维菲娅闻言侧目:“我们进去吧。”话罢朝门口走去。
斯特兰见状跟在维菲娅身后,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不发一言。
前往宿舍区域的人并不多,这个时间很是稀疏。维菲娅一直往前走,她也知道斯特兰在她身后,这是过去16次都不曾发生的。
过去的斯特兰会在进大门不久,提出各自去宿舍的提议。
维菲娅这一次并不打算直接去宿舍,而斯特兰跟着她,她做不了她想做的。
维菲娅停下脚步,回头:“斯特兰。”
只见斯特兰一怔,眼睛发亮,快步走到维菲娅身边,带着笑意问:“怎么了?姐姐。”
维菲娅似一位好姐姐般好心提醒:“我记得你的宿舍在南区,不是这条路。”
斯特兰笑意更浓:“姐姐居然记得我的宿舍区,是我想先送姐姐到东区的。”顿了顿,“不过姐姐接下来想自己走的话,我当然不会拂了姐姐的意。”
话毕斯特兰又往维菲娅的方向近了一步。
维菲娅没有后退,她仍如刚刚那样看着他,就像对于他们双胞胎来说,他们是彼此最亲密的存在。
在过去的16次人生中,她的弟弟一如既然与她算不上和睦,但她的每一次死亡,都与他无关。
甚至在她活得最为高调,最为疯癫,无视维菲娅原本性格,最终被皇室以恶灵占据侯爵小姐身体这一理由,处以火刑的那一次,她可以肯定斯特兰发现了很多东西,但斯特兰从不开口。
哪怕是皇室派人询问,他说得最多的也只是:“我不知道姐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那一次,她最后看到斯特兰时,斯特兰的眼里什么都没有,没有对她这个异世人的憎恶,恐惧,也没有对所谓姐姐离开时伪装的难过,什么都没有,他只是看着。
斯特兰低头将低自己半个头的维菲娅收入自己的眼中,他没有刻意藏住自己的戏谑,漫不经心地轻声道:“姐姐,你可以多夸夸我,多叫我的名字,就和你夸了我的眼睛一样,我会很高兴的。”
说完他很快退后,朝着维菲娅摆手,独自往南区而去。
维菲娅看着斯特兰离开的方向沉默,直到斯特兰消失在视野中,她才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需要去花园偶遇一个人,她要去完成一个约定,这也是她特意在侯爵那里留一个奖励的原因。
片刻,淡淡的花香扑面而来,维菲娅走进花园,花园里如同记忆里一般并无二致,种满了一种名叫罗堇春的花。
越往花园深处走,维菲娅越觉得不对劲,花园里没有人。
以往这个时间,该是有人才对,是她这次来得过早了吗?还是说因为别的不同,改变了那个人的行动轨迹。
维菲娅扫视一周,骤然发现前方不远处种满风银草,而风银草旁有个人,在银色的花丛中,他的绿色头发格外醒目。
维菲娅只觉心脏跳得很快,快到她头疼。
阿尔塞因学校的花园没有种风银草,风银草的花瓣虽然并不致命,但不断触摸肢体将会麻痹,严重时会导致昏迷,甚至醒不过来,这和死去也没什么区别。
这种有毒素的花,就算院长性情再怎么古怪,皇室也不会答应种这种花的。
维菲娅微微皱眉,这个绿头发的人,她从未见过。
学院里有这样的人物吗?这样罕见的发色,她若见过是不会忘记的。
维菲娅静静地看着他手中的动作,他一直在用手摆弄风银草的花瓣。
她神色疑惑,难道他不知道风银草有毒吗,风银草有毒这件事不是人尽皆知吗?
她提着行李的手收紧,这是维菲娅这一世第一次这么迟疑,如果是“维菲娅”,那么“她”是什么都不会做的,不过一个素不相识的人,就算前面这个人失去生命,也和“维菲娅”没有任何关系。
但是维菲娅会不忍,哪怕她已经给自己下过决心,不断暗示自己,这不是她原来的世界,在这个世界生存,不需要太多热心。
甚至有时,成为刽子手也是在所难免,她必须适应这里的规则。
每次午夜梦回,她也会发现自己已经看不到原来的脸。曾经在原来的世界,她的家人,她的祖国曾经教会她的一切,是不是就会慢慢忘却,就算能回到家,她是否还是她。
维菲娅不是“维菲娅”,维菲娅在成为“维菲娅”。
维菲娅并不想成为“维菲娅”。
心脏在以不正常的频率跳动,太阳穴处的神经如同被铁锤敲打。
维菲娅忍不住嘟囔:“真是要疯了。”
原本灌了铅的腿迈开第一步,第二步变得异常轻快,维菲娅只觉接下来的几步都变得轻飘飘。
她在他旁边站定,面色不显:“风银草有毒。”
听到声音的绿发少年手骤然停下,望向维菲娅。
银色的眼瞳与她四目相对,维菲娅只觉这双眼里,有细碎的星光沉溺其中。
她清晰地看到绿发少年原本有些冷气的眼触及她时,竟多了几分认真的神色。
维菲娅本欲开口,却见绿发少年眼中星光荡开,取而代之的是愕然。
他蓦地回头,只觉得自己的心跳得厉害,他故作平静继续摆弄着风银草花瓣。
维菲娅哑然,现在这算什么,她多管闲事吗?刚刚的表情又是莫名其妙。
提着行李的手腕酸涩,原本就疼的头也愈发沉闷。她是来偶遇那个人的,现在不仅人没见到,唯一遇到的人看起来还不太正常。
维菲娅盯着他的手,不知怎的就生出一股冲动,她伸出手去,攥住他的手腕,语气也染上几分急躁:“我说,风银草有毒。”
绿发少年并未因为她突然的动作而感到惊愕,感受到手腕处细腻的温热,些许麻痹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在确定什么一般,目光从她的眼到她拉住他的手一寸寸掠过,最后在手腕停住。
维菲娅自觉失礼,松开手下意识开口:“抱歉。”
“你不用向我道歉。”绿发少年格外认真地道,手指传来的麻痹感提醒着他,这是现实。
“我知道有毒,我不会再做了。”如同在对她做承诺般郑重。
维菲娅顾及不到绿发少年的不合理之处,心脏快速跳动,导致她呼吸困难,整个世界仿佛在摇晃。
眼前的绿发少年逐渐模糊,拿着行李的手失去力气,行李“哐!”的一声掉在地上。
她看到少年慌乱中朝她伸出的手,他背后的银色花丛在一阵眩晕的光影交错中变幻,银色的风银草和紫色的罗堇春不断交叠,最终银色不再,入目皆是紫。
维菲娅下意识闭眼,预料中的跌倒并没有发生,而是被一双手托住手臂。
她微微睁眼,脑袋虽然还在不断抽痛着,但她还是稍稍侧眼。
入目是她熟悉的灰发粽瞳,是她曾经熟悉的脸,她眼底划过一丝惊喜。
啊,找到你了,阿诺德。
纵使她想要打起精神,最后还是撑不住,合上了眼睛。
昏沉之中,维菲娅似乎听到小鸟的叽喳声,又听到潺潺的流水声,之后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适感仍充斥在身体里,只是好像有双温暖柔和的手,轻轻地抚慰她的疼痛。
阿诺德深吸了口气,他本该把人送到医疗室就走的,他看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在维菲娅脸上的绿发少年。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不能让这个女孩子单独和这个绿头发的人待在一起,毕竟还在花园时,这个绿发少年一开始就打算直接把她送到他的宿舍,几经争执之下,才把人送到医务室。
阿诺德忍不住开口:“你不觉得这样很失礼吗?”
阿诺德并不是学院新生,虽然他是个平民,但他也曾在学院一些贵族学生口中,听到过一位贵族小姐的传闻,如黄金般闪耀的金发,如宝石般璀璨的红瞳,让人一眼难忘,只要见过她,就能很快将她认出。
而最新的消息是,这位贵族小姐今年会在阿尔塞因学院就读。
阿诺德不可否置,这位贵族小姐真的很显眼,他第一次见她,也能一眼将她和那个名字联系起来,维菲娅·凯斯利。
他很早之前就听说凯斯利家族注重家族形象,这才提醒眼前的绿发少年他的失礼之处,况且就算不是贵族小姐,一直盯着一位小姐的脸看,本身就是一种失礼行为。
他见绿发少年无动于衷,正打算再次提醒,忽地想起今早与人约好剑术训练,细看时间将近。
阿诺德望着绿发少年稍一思索,来到医务室后,这个人除了一直看这位贵族小姐没做任何事,希望这位小姐醒来能原谅他的失礼。
他行至绿发少年旁边,开口道:“我有事需要离开,你这样直勾勾地看着这位小姐,这位小姐醒来说不定会生气。”
阿诺德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见他低声喃喃:“生气?”
不知是想到什么,竟是移开目光,小声嘟囔:“我不会再让她生气。”
阿诺德松了口气,离开医疗室之前,和医师交代了几句。不管医疗室的两人是否认识,有怎样的过往,都和他没有关系,作为一个陌生人,他做的已经足够了。
安静的医疗室中,绿发少年还是忍不住瞄了沉睡中的维菲娅几眼,眼前她沉睡的模样与深处的记忆不断重合,竟生出慌乱无力之感,他不断地确定她呼吸的起伏,最后忍不住轻轻触碰她的脸,他的心才有了实处。
他按住自己心脏的位置,一下一下有力地跳动,如此蓬勃的生命力,令他感到陌生又欣喜。
他放下手低头,再抬眼时发现维菲娅已经醒来。
他的眉梢染上喜色,银色的眼瞳星光荡漾:“你醒了。”
维菲娅侧目,看到他的脸后,晕倒前的记忆慢慢回笼,她见到了阿诺德。
她环顾四周,没发现自己要找的人,心中不免失望。
她堪堪开口,欲向他打听:“你……”
“抱歉,是因为我的缘故你才会晕倒。”绿发少年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你会生气吗?”
维菲娅虽然心中有疑惑,但事情细细想来,也说不上生气,总归也是她多管闲事:“不会。”
闻言绿发少年稍稍放松,再开口带着期待与忐忑:“我可以知道你的名字吗?”
维菲娅凝望他几秒,这才回答:“维菲娅·凯斯利。”
得到答案的绿发少年低头呢喃:“维菲娅·凯斯利。”
正观察他的维菲娅只见他抬起头,银瞳如融化的白雪,星星点点,他漾起笑意:“伊西多尔·莱佩泽,这是我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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