萨贝斯幸运地赶在艾里尔睡醒之前回到了院子。他收敛羽翼，悄无声息地降落在院中。他将那栽种着果树的花盆小心地放在了院子的地面上，转身就往艾里尔的房间里走去。
他走路时的动静很小，小到根本就吵不醒正在睡觉的艾里尔，但这并不代表艾里尔的睡眠质量就很好。
恰恰相反，艾里尔即使是在睡眠状态，他的眉头也是皱起的，此时他已经换了个睡觉姿势，和萨贝斯将他放在床上时的姿势完全不一样。
艾里尔在睡觉的时候感受到的炎热要比他清醒时感受到的炎热还要炽烈，只是他的疲惫又让他即使是在这样的环境里也紧闭这双眼。
艾里尔实在是太困了。
在萨贝斯靠近的时候，他也没有察觉到萨贝斯的存在，而是继续着这并不舒适但是必需的睡眠。
萨贝斯也看出了艾里尔的难受，一股陌生的、酸涩的情绪，悄然涌上萨贝斯的心头。他是有见过艾里尔从浴室中出来后身上总是潮湿的样子，只是他并没有见过艾里尔早上睡醒后身上也是汗津津的，这还是他第一次见到艾里尔熟睡之后露出的难受神情。
眼看着这一幕，萨贝斯尽管想要帮助艾里尔缓解这种难受，他也没有想到有什么好办法。
艾里尔和他并不相同，他虽然是一个混血，但是从小就在地狱长大，所以早就适应了地狱的温度了，甚至一直以来他都没有意识到地狱是多么炎热。
他该怎么才能帮助艾里尔，不让艾里尔被这温度给侵扰。
萨贝斯找不到方法，他想着扇风会让艾里尔感到凉爽一些，只是他忘记了，地狱里的空气都是那样的高温，即使扇风会带动气体的流动，这些流动的气体也是那样的高温，这根本就不会让艾里尔感到凉爽，只会让他想要远离萨贝斯一些。
而萨贝斯是张开了翅膀，利用翅膀在艾里尔的身旁扇起微风，在艾里尔翻身先要远离的时候，萨贝斯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就收回自己的翅膀，于是在艾里尔翻身的时候，艾里尔碰到了他的翅膀。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艾里尔紧蹙的眉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缓缓舒展开来。脸颊上那不正常的红晕，也渐渐褪去了一些。他不再不安地扭动，呼吸变得平稳而绵长，仿佛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安然栖息的港湾。
只是这种红晕从艾里尔的脸上转移到了萨贝斯的脸上。其他恶魔他并不了解，但是萨贝斯知道，他的翅膀很敏感，他平时极少完全张开翅膀，不仅仅是为了隐藏实力，也是因为这种过于敏锐的感知会让他感到不适，尤其是在地狱这种混乱的环境中。
只是，虽然翅膀那边一直传过来奇异的触感，萨贝斯却没有将翅膀给收回。
他想着，艾里尔脸上的表情变好了很多，看来是他的翅膀出现了作用，他不收回翅膀也是因为艾里尔，他只是不愿意艾里尔那样难受而已。
因为感觉凉快了一些，艾里尔也没有再动，萨贝斯也没有动作，就像是一个木偶一样呆滞在艾里尔的床边，一声不吭，房间里也保持着一片寂静。
但，这样的寂静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艾里尔敏锐地察觉到了这样的凉爽很奇怪，他知道自己是在地狱里，也正是因为地狱的炎热，他才会在之前的睡眠里那样难受，而这样的舒适是不应该出现的。
他很快就睁开了眼睛，在感受到身体接触到的一件东西后，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就是那个东西让他变得凉快了一些，于是他瞬间就伸手抓住了那个东西，但......
“哼！”
在艾里尔耳边响起了萨贝斯的闷哼声，艾里尔低头往手心看去，他看到了漆黑的翅膀，而他正抓着那翅膀的尖端。
他顺着翅膀的尖端往上看，翅膀最终是往萨贝斯的身后长去的，这是萨贝斯的翅膀。
和他平时收拢起来，只能看到漆黑翼膜和骨架的背面完全不同，此刻被他抓在手中的翅膀，可以看到平时被遮挡起来的内里，那里覆盖着排列整齐、泛着流水般幽光的黑色羽毛。如果不考虑那深邃的黑色，这羽毛的质感、柔软度，甚至排列方式……都与天使的羽翼极其相似。
不，这就是天使的羽毛。
艾里尔很快就意识到了这一点，再联想到之前那些恶魔将萨贝斯称作是混血。
“萨贝斯，你是......”此时，艾里尔也没有关注萨贝斯为什么要把翅膀放在他的身边，因为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问萨贝斯。
难道，萨贝斯是堕天使的后代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是----是的。
即使艾里尔没有问出完整的问题，萨贝斯也完全明白了他想问什么。这个问题其实不只是艾里尔问过他，几乎是他遇见过的所有恶魔都问过他这个问题。而每一次，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迎接他的，无一例外是更加变本加厉的鄙夷、欺凌与践踏。甚至还会将他看做是地狱最低等的生物，使劲办法想要使唤他磋磨他。
艾里尔……也会像他们一样吗？他也会歧视混血，厌恶这代表着堕落与污秽的血统吗？
想到这一点，萨贝斯看向艾里尔的眼神中不免包含了一些怀疑，他犹豫了一会是否该告诉艾里尔事实，只是很快他又没有想再多，直接点下了头。
“我的母亲是堕天使，父亲是恶魔......艾里尔大人，您会介意这一点吗？”他试探地问，紧紧关注着住艾里尔的每一个细微表情，试图从中捕捉到任何一丝厌恶或排斥的痕迹。艾里尔最好不要介意。
他很幸运，艾里尔确实并不介意这一点。艾里尔眼中最初的震惊很快退去，随后冲击上来的是一种更深沉的、如同潮水般涌来的怜惜与同情。他问这个问题主要是想到了，如果萨贝斯是坠天使的后代，那他在地狱的生活一定是充满挫折的。
艾里尔作为真言天使，其实在天堂里的工作并不繁重，他更多时间是会被分配进天使学校的，那里面全部都是年纪还小的天使，他需要作为老师来教导那些小天使。
小天使的美妙生活他不只是看过，更是直接感受过，所以在想到本该是小天使的萨贝斯不止是作为混血种出生在地狱，还会因为这样的身份不被地狱里的恶魔承认，受尽苦楚，艾里尔对萨贝斯的怜惜不免变得更多。
“真是辛苦你了，萨贝斯，这些年你一定过得很辛苦吧，如果你是在天堂出生的话，会比现在要幸福很多。”或许，萨贝斯就不会因为他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温暖，就如此执着地紧抓不放了。
艾里尔猜得到萨贝斯之所以这样纠缠着他，多半是因为萨贝斯之前完全没有接收过这样的温暖。
真是个可怜的半天使。
艾里尔忍不住想。
这样想着，艾里尔放开了萨贝斯的翅膀。
在他放开翅膀之后，萨贝斯并没有很快就收回翅膀，而是不舍地用翅膀在艾里尔的身上擦碰了两次，直到他意识到自己的翅膀在做什么之后，才将翅膀给收回。
“我并没有觉得很辛苦，艾里尔大人，在遇到您的那一天，我就觉得之前遇到的那些事情完全都不需要被我记挂在心上。”萨贝斯的脸上不知为什么染上了红晕，他说着感谢艾里尔的话，希望艾里尔可以不去关注他之前的事，只是这样的话只会让艾里尔更加怜惜他。
艾里尔心中的柔软几乎要满溢出来。他像过去在天使学校安慰那些做了噩梦或者受了委屈的小天使一样，自然而然地伸出双臂，将站在床边的、比他还要高壮几分的萨贝斯，轻轻地、却坚定地揽入了自己的怀中。
“萨贝斯，你现在可以尽情在我怀里撒娇的，没关系的。”可能是因为刚睡醒，艾里尔的声音并没有平时那样清晰，在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的嗓音还是含糊的，声音黏着在萨贝斯的耳膜上，不断流动着，朝着萨贝斯的脑内流进。
萨贝斯有什么感受。
第一感受就是香。
那是一种他无法用语言形容的、纯净而清新的气息，瞬间将他整个人包裹、淹没。之前只能闻着指头上残留下来的一些香味的他，这时候完全被这样的香给环绕着，这些香气明明是清新的，并不浓重，但是还是让他暂时不能思考，他的大脑完全停滞了，什么关注艾里尔的表情，思考艾里尔的态度，这些事情都不能再让他的大脑运转。
萨贝斯的第二感觉是......软。
环住他脖颈和肩膀的手臂，柔软而有力。他脸颊触碰到的部位，隔着那层依旧有些潮湿的天堂布料，能清晰地感受到其下肌肤的温热与柔韧的肌理线条。艾里尔的身体放松而信任地依靠着他，没有任何紧张或排斥。这一点，萨贝斯可以百分之百地确定。
萨贝斯的鼻尖陷入了那沟壑，他的眼睛也被轻轻地挤压着。
这实在是太幸福了，原来这就是天堂吗？
“艾里尔大人......”萨贝斯想要开口和艾里尔说话，只是在他张口的时候，他就感受到了，脸上触碰着的那个部位，变硬了一些。
是的，他怎么会忘记掉，艾里尔身上穿着的衣服是天堂统一的款式，这些衣服的布料是那样的轻薄。
他呼出的气还是灼热的，艾里尔应该是感受到了这一点，所以萨贝斯也只是感受了一会那柔软的触感，就很快就被艾里尔给松开了。
这时候，艾里尔的脸上也开始重现变得红润，他的眼神闪烁着，不敢和萨贝斯对视。
艾里尔在把萨贝斯松开的时候，在看到萨贝斯那比他还要高壮一些的身材后，他才终于意识到，萨贝斯并不完全是一个小天使，身为混血种的他，不止有和天使相近的类人外表，还有和恶魔一样壮硕的身材。
萨贝斯好像已经过了幼年期，他体内的天使血统和恶魔血统似乎都已经成熟。
这个认知，让房间里的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而尴尬起来。
[熊猫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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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 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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