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晓的寒气刺骨。
季澄拖着步子走向自然秘殿的驻点，每一步都牵扯着体内冰火相冲的剧痛。
“简直像同时吞了冰块和辣椒水，”他内心苦笑，“别人穿越自带系统，我倒好，先成了人形矛盾综合体。”
衣襟内，晶核与叶脉木牌紧贴，前者狂躁，后者温润，勉强维系着他摇摇欲坠的意识。
神侍已在虬结树根旁静立，周身绿意氤氲。
“三日已至，”老者开口，声音低沉，“你从《万物生息典》中，悟得了怎样的生命之理？”
季澄目光掠过叶尖悬垂的露珠，忽然想起《华严经》中“一花一世界，一叶一如来”之语。
他缓缓摊开手掌，让晨曦透过枝叶缝隙洒落其上。
“大人，我凝视掌心露珠，悟得它折射日光，亦映照林影，自成世界。它依于叶片，却非叶之附庸；它终将归尘，此刻却蕴含整片森林的倒影。”
神侍眼神微凝，首次显露出强烈兴趣：“露珠自成世界？此等慧思，绝非你这不识字的杂役小子所能悟出，更像是......像是神启的灵光？
“告诉我，你如何参透此理？”
季澄声音沙哑，眼神却平静坚定，“藤蔓借着巨树的高度迎接太阳的光辉，不为臣服，是活命；溪流奔入海，非是宿命，是山势逼着它走。”
“万物都在求活里头摸索着能变成什么，活着本身就是最大的自然之力。这就是我从神典中悟道最深的理。”
他表面虔诚，心里暗自嘀咕着：“这波中西哲学结合拳，应该能唬住人吧？”
神侍眼睛一亮：没想到这个马戏小子对自然之理居然有如此之深的领悟！
若能将这等天才举荐至总殿，自己在教区的地位必将提升，或许还能获得突破境界、延年益寿的秘药。
眼中立即闪烁出发现瑰宝的光芒：“妙！这道理直指本源，暗合秘殿最深奥的生长真谛，却被你以凡俗之语道出！小子，你的灵魂定然亲近自然本源。秘殿可为你提供庇护与启迪，深研此道。”
季澄恭敬行礼，却坚定摇头：“大人厚爱，小子必铭记于心。但此刻体内仍有枷锁未解，如巨石压心，我亦无法心无旁骛地倾听风语、触摸生命之理。”
神侍神色微变，涉及光明教会的烙印和古老协议，确实不便由他直接干涉。
想到闹到上级教会的后果，有些退缩。
但还是不愿让延寿的宝药就此远离。
他沉吟片刻：“既然如此，我可先助你解决当下隐患。但明年开春，你需在我前往国都总殿述职之时一并前往，由主教引你开启母神。“
季澄一怔，没想到神侍竟如此看重自己。思绪一转，便想借着沉没成本，再请神侍帮助解决冰火能量冲突的难题。
神侍神色一肃，指尖凝聚翠绿光流探向季澄胸口。
触及季澄手臂红蓝纹路的刹那，神侍猛地收手惊退：“冰与火在你血脉中厮杀，这等野性能量，绝非我们自然之道所能为！”
季澄强压下翻涌的气血，但这神侍一眼便看破体内异常，想来是有办法解决。
再次追问：“大人，在下实为生存所迫，不得已将二者纳入体内。可还有压制之法？”
神侍凝视季澄坦然且真诚的眼神，又想起他刚才惊为天人的自然哲思。
犹豫半晌，最终从袍袖取出一段如虬结老根的古木心芽：“此乃千年古树逢春所凝生机之核。将其置于心口，它能暂缓你体内能量冲突。”
“但外物终究是外物，最终仍需以你自身为根据，将冰火调和，方可称自然。”
随后，神侍又压低声音，带着一丝恐吓：“但不论如何立刻停下那危险把戏！”
“切记，永夜神殿一直在探寻星空外的力量来源。为探究禁忌不惜解剖**，你未经训练便可融冰火为一体更是最好的实验材料。相比而言，我们自然之道才是正途。”
季澄表面附和：“大人教诲，一定谨记，自然之道伟大奇妙，实乃唯一正统。”
内心却震荡不已：“西幻世界也能有疯狂科学家吗？”
他恭敬接过古木心芽，见神侍不再言语后便识趣离开。
季澄握着古木心芽返回营地时，血色夕阳已沉入地平线。
他穿过喧闹的众人，思绪还停留在与神侍的对话中，未察觉阴影中伫立的人影。
“又见面了，很遗憾带来一个不好的消息，约克团长没能留住你的朋友。”商会男子优雅地推了推镜框。
卡尔！？
季澄心头一紧。
见季澄神色骤变，男子唇角微勾：“不过请放心，他现在可是我们的贵客。”
他刻意顿了顿，欣赏着季澄紧张的神情，“你竟不知他血肉下的光辉是何等特别？真是有趣...看来你这位朋友，对你也有所保留呢。”
季澄握紧拳头，看来卡尔身上确有特殊，但继续追问无疑落入他挑拨的圈套。
他选择直接切入主题：“你们到底有什么目的？“
男子轻笑着摇头：“坦率说，我不喜欢老约克那种油腻做派，还是你这样积极向上的年轻人更讨人喜欢。”
他意味深长地打量着季澄，目光中带着令人不适的审视。
季澄感到一阵恶寒，强压下不适感说道：“直接说正事吧。”
“爽快！”男子哈哈大笑，好一会儿才缓过气来，“既然任务完成，这穷乡僻壤我也待够了。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他取出一卷镶金边的羊皮纸，“这是'银辉城商业同盟顾问协议。签下它，马戏团的晶棘蛇已被我们买下，现在可以归你。至于之后会发生什么，就看你的本事了。”
季澄仔细思量，条件确实诱人，但自己现在显然不值这个价钱。
需要进一步确认细节：“我不识字，大人可否直接告知契约内容？”
男子似乎看出了他的顾虑，挑眉说道：“当然。我愿面对光明神主起誓，此约绝对公平。你只需将驯兽研究成果寄给商会，我们会按质论价。”
知识付费都搞到异世界了？！
季澄的认知再一次刷新，好在没要求日更万字。
他意味深长地补充，“商会最重投资，与其与自然秘殿冲突，不如结个善缘。毕竟，我们可不敢对秘殿看中的人下狠手。”
以商会的财力地位若想暗害自己确实不需要使什么手段，况且有执掌秩序的光明神主见证，季澄最终在协议上按下手印。
“明智的选择。”男子满意地收起协议，“忘了自我介绍，我叫莱恩，期待在银辉城再会。”他递上一张精致的名帖，转身离去时衣袂飘飞。
握着手中的协议，季澄心中涌起复杂的情绪。
不可否认，他从中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但整个过程却让他感觉自己像一枚任人摆布的棋子。
这种被动处境点燃了他内心的怒火，更加坚定了他要向上攀登、彻底掌控自己命运的决心。
……
马车厢内，昂贵熏香与皮革混合的压抑气息弥漫。
卡尔从昏沉中惊醒，剧烈的头痛让他几乎呕吐。
他发现自己躺在一张柔软得过分的绒毯上，车厢四壁包裹着深色天鹅绒，这不是他熟悉的、充满牲口气味的马戏团板车！
恐慌瞬间攫住心脏——他被囚禁了。
他猛地坐起，试图推开车窗，却发现它们被无形之力牢牢封死。
动作间，左臂传来熟悉的刺骨痛感。
掀开袖子皮肤正透出一种微光，细密的纹路如同活物般缓缓流转。
“他们发现了吗？”
他绝望地想，慌忙拉下袖子试图掩盖这自幼伴随他、也被他视为不祥诅咒的印记。
零碎的记忆画面伴随着剧痛冲入脑海：冰冷刺骨的实验室，眼神淡漠的神职人员。
还有——他的妹妹艾米。
“艾米……” 这个名字像一道暖流，短暂地驱散了部分寒意，却带来了更深的痛苦与焦虑。
他和妹妹逃出实验室后，妹妹又被光明教会的人发现，带往未知的远方。
这光纹是他们唯一可能相关的线索，也是他活下去、找到她的唯一执念。
马车轻轻颠簸了一下。
卡尔蜷缩起来，将脸埋入膝盖，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淹没。
商会的人想做什么？
像教会一样把他当作实验品？
还是利用他这具失败的身体去做更可怕的事情？
他想到那个同样在泥泞中挣扎却眼神清亮的同伴。
“他现在安全吗？他知道我不见了吗？”
一种想要保护朋友的急切感奇异地压过了部分自惧。
他不能就这样消失，他必须逃出去，不仅为了找到艾拉，也为了能不再成为一个人。
他悄悄抬起头，扫过车厢每一个角落，寻找任何一丝可能的缝隙或弱点。
忽然，车门被从外面打开。
莱恩那张带着金丝眼镜、挂着程式化微笑的脸出现在门口，他身后站着两名身着商会制服、气息沉稳的护卫。
“看来卡尔先生休息得不错，精神很足。”莱恩的视线若有若无地扫过卡尔紧捂的左臂。
“旅途劳顿，我们准备了茶点，希望合您口味。另外……”他顿了顿，从怀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镶嵌着细碎蓝宝石的金属圆盘。
“为了您的舒适与安全，可能需要暂时借用一下您的一点小小特性。请放心，这不会对您造成伤害。”
卡尔心脏狂跳，强烈的危机感让他几乎要弹起来反抗。
但以及莱恩眼中那洞悉一切、早有准备的光芒，让他明白任何挣扎在此时都是徒劳。
他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味，最终僵硬地点了点头。
一阵强烈的吸力传来，卡尔感到手臂内的能量被疯狂抽取，注入圆盘之中。
圆盘上的蓝宝石依次亮起，发出幽幽的光芒。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秒，但卡尔却觉得像是过了几个世纪，虚弱感席卷全身，让他几乎瘫软。
圆盘被取下，莱恩仔细看了看上面稳定亮起的宝石，笑容更真诚了几分：“很好。感谢您的配合，卡尔先生。请好好休息，我们距离银辉城还有一段路。”
车门再次关上……
小橙选择暂时依靠相对平和的自然秘殿作为大树苟着发育。
卡尔身上其实牵扯到了两家教会的故事，商会的目的和立场也需要卖个关子。
他的性格比较复杂，本质其实是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孩，又想要照顾好弟弟妹妹。非要类比的话其实有点像安陵容[爱心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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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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