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下的很厚，狂风像是濒死的哀嚎一样凄厉，鹰身女妖愤怒的尖啸夹杂其中，奥莉安德和凯特的马蹄声在其中并不惹人注意。
村民们没有注意破开暴风雪而来的两人，有人举着火把，狂风里，疯狂摇晃的火光在他们眼中跃动。
“暴雪女王将我们的恩人赶进雪山里，留我们在这里等死，我们凭什么还要供奉她！”
有人大喊，其余人纷纷附和，他们皆抬头看着疯狂的鹰身女妖，手上紧紧钳制着老牧师。
“惹怒神明也是死，留在这里也是死，大家都别怕！大不了所有人一起上路。”有人满是仇恨地指着牧师，“尤其是这个妖婆，必须去死！她就是暴雪女王的走狗！”
老牧师气得浑身发抖，嘴里骂他们都是刁民贱民，暴雪女王迟早把他们都杀了。
结果这话完全把人群再次激怒了，惹来好一阵拳打脚踢。
啊？这些人这么有种的吗？
奥莉安德简直目瞪口呆。
奥莉安德不知道的是，她的到来其实已经让几乎已经绝望的村民们看到了希望，可暴雪女王的一道神谕便又将他们打到了尘埃里。
得到希望又再次失去，这才导致他们无法接受，直接触底反弹了，反正都是死路一条，还不如拼了。
鹰身女妖可不管这那的，她现在迫切想要找到小丝，找不到就想杀人泄愤。
奥莉安德见鹰身女妖逐渐开始不耐烦，怕她伤了村民，便赶紧高声喊：“嘿！我在这！”
女妖直接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直接扑了过来。
这时村民们也注意到了奥莉安德和凯特，顿时目瞪口呆，随即喜极而泣。
奥莉安德一个闪身躲开鹰身女妖的袭击，心下想着，没准这下村民会放弃抵抗暴雪女王，毕竟自己也没啥事。
没想到，村民们的情绪更加激昂了——他们的恩人被暴雪女王赶进了雪山，还能毫发无损的回来，这说明啥？说明暴雪女王没准也拿恩人没办法！这还怕什么？直接跟着恩人狠狠造反！没准能给自己找条生路！
情绪激荡下，老牧师又挨了一顿毒打。
她手里的那根造型奇特的长杖被村民夺走了，这使得她整个人也变成了一个孱弱的凡人似的，居然没有半分还手的能力。
这边，鹰身女妖只是象征性地扑了一下奥莉安德，将她赶远了一点，随即目标很明确地冲着凯特飞扑而去，一双利爪直冲着凯特背后的小丝，想要将她夺回来。
一时间场面堪称混乱，令奥莉安德没有想到的是，拿着武器的村民纷纷举起武器，参与进了战斗里，射箭的射箭，扔飞刀的扔飞刀，一通攻击全冲着鹰身女妖去了。
而鹰身女妖急着想要带回自己的“女儿”，竟然不躲不闪，无数刀剑刺破她的血肉，又很快自愈，又被下一波攻击弄得遍体鳞伤。
猩红的鲜血顺着羽翼下落，又被她扇动的翅膀挥洒而出，染得苍白的雪地一片惨烈的红。
而没拿武器的村民继续钳制着老牧师，将她五花大绑，捆到了村广场中间的柱子上。
奥莉安德这里忙着给女妖的伤口补鬼火，鹰身女妖凄厉的尖叫几乎要震破耳膜，一声声回荡在暴烈的风雪里。
腾的，村庄教堂燃起熊熊烈火。
村民们怒喝，叫骂，哭泣，暴雪女王圣像的脖颈被勒上麻绳，众人面色通红，齐心协力，在一片哗然中，雪白的圣像轰然倒塌在滔天的火焰里。
这个由村民们亲手建起的圣像，又被村民们亲手毁坏。
一时间，一切都仿佛安静了下来，暴风雪也没有了声息，橙红的火光冲天，似乎将漫天都雪都融化了，苍白的风雪仿佛失去了对这片土地的主宰，所有人都怅然看着火光中倒塌的圣像。
在这片悚然的寂静中，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瞬间席卷了所有人的思维，这是一种不可名状的，空前的，几乎摧毁性的恐惧——他们在神权的绝对统治下，做出了根本无法被饶恕的，无可挽回的，渎神的举动。
这里也许很快就会变成神弃之地，没有什么神明会接纳他们了，作为渎神的人类，他们很快就会彻底变成亡灵生物，困在生与死的夹缝里，永远都不得安息。
忽然，大地开始剧烈地晃动起来，地面骤然裂开一道深不见底的缝，像是一张巨大的嘴，将暴雪女王的破碎圣像吞了进去，山动地摇间，整个霜骨山脉都似乎在低低哀嚎，几个呼吸间，这场忽如其来的地震便停止了。
所有村民都被吓得没了动静，连咒骂不休的老牧师也闭上了嘴，满目惊惧。
奥莉安德和凯特立马勒紧缰绳，稳住了身形。
这瞬间，奥莉安德脑子里划过无数思绪，一方面她觉得在场所有人怕都是要完了，另一方面她觉得没准还可以再抢救一下。
而那个旧神也许就是唯一的突破口。
思及此，奥莉安德立刻眼神示意凯特，将鹰身女妖往小丝家引。
凯特反应很快，瞬间明白了奥莉安德的意思，背着小丝，转身就纵马狂奔，鹰身女妖没管那些村民，直接尖叫着冲凯特飞去。
凯特深知这是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候，她没管什么诅咒不诅咒，到了小丝家门口就直接跳马，飞奔进了房子。
奥莉安德也立刻跟了进去，两人直冲内间祭坛，鹰身女妖失去两人的视野，怒不可遏，几爪就将屋顶破开来一个大洞。
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奥莉安德立马拿出自己准备匆忙准备好的东西，一陶盆的水——这原本是雪，被奥莉安德用鬼火融化了。
头顶上的女妖已经在试图挤进房间了，她嘶吼，挣扎，挥舞着利爪，鲜血与涎水飞溅，滴落在奥莉安德和凯特身上。
奥莉安德认认真真地双手高高捧着陶盆，像是壁画中的鹰身女妖那样，跪坐在破碎的祭坛前，十分虔诚地呼唤这位“母亲”。
奥莉安德知道，这位“母亲”一定是在的，每一次靠近“母亲”的祭坛，她便能感受到那种淡淡的悲伤，失落的哀愁，若有若无的叹息，拂过她脸颊的触摸。
“母亲，请您于悲伤与失落中回应我的呼唤。”她双膝跪地，默念，“请您让小丝解脱，让痛苦的母亲和她的孩子解脱吧，从今以后，我便是您新的信徒。”
奥莉安德默念完，将陶盆轻轻放在祭坛上，从小灰肚子下拿出鹰身女妖幼崽的羽毛，放在微微摇晃的水面上。
凯特见状，也立刻将小丝的尸身放在祭坛前，和奥莉安德一同跪坐。
这时，鹰身女妖忽然哀嚎不止，伸手想要去够小丝。
在她的身体完全进入房间的那一瞬间，她忽然浑身一滞，扑通一声，从屋顶跌落到祭坛边。
奥莉安德双目紧闭着，那熟悉的感觉又来了，“母亲”就在她的身边，那若有若无的触感轻抚她的头顶，似乎是在回应她的呼唤。
鹰身女妖躺在冰冷的地面上，那无穷无尽的愤怒与哀伤似乎终于停歇了片刻，永远在她心中呼啸的暴风雪终于停了下来。
她想起自己的族人，为她的丧子之痛感同身受，为她复仇，一齐攻击村庄，最后却一个个死于自己爪下。
她听到了自己幼崽稚嫩的啁啾，她终于想起，每一个橘黄色的傍晚，她带着自己的孩子归巢时的欢欣与喜悦，她好爱自己的孩子，她们什么时候还能再见呢？
山下村庄的炊烟飘了很远很远，她们依偎在巢穴里，在呼啸的风中远远望着山下的村庄。
人类孩子们的欢笑声似乎也回荡在崖谷里，她将幼崽护在自己的羽翼下，仔仔细细梳理自己幼崽的羽毛，心想，她的幼崽还那么小，还不大会飞呢，真想见到她翱翔于天空的样子啊。
“∞”符号映在逐渐暗淡的双眼中，鹰身女妖最后轻轻张开一边翅膀，将小丝的尸体护在羽翼下。
随后，一切都归于了寂静。
奥莉安德轻轻呼出一口气，鹰身女妖死了，也许在她失去孩子，又在杀戮自己族人时，她便早早死了，留下来的只是被仇恨与扭曲的母爱强撑起来的躯壳。
而在暴雪女王的挑唆下，她变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
凯特已经泪流满面了，她知道自己应该松口气，但是一大团极其复杂的情绪塞满了她的心口。
愤怒，悲伤，同情，痛恨，哀悼，庆幸，恐惧，凯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而汹涌的眼泪已经率先淹没了她的眼眶，她跪在祭坛前，深深弯下腰，将额头抵在地上，泣不成声。
“谢谢...谢谢你...”凯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语无伦次，不知道在给谁道谢，“谢谢你...终于...谢谢..”
奥莉安德深深看了她一眼，闭上双眼，静静跪坐在祭坛前。
......
霜骨村很快进入了灾后重建阶段，即使前路迷茫，但所有人都努力振作了精神。
老牧师在那晚忽然化成了一滩雪水，而暴雪女王的教堂已经被完全烧毁。
这位神祇的阴谋已经被全村人知晓，反正他们已经彻底得罪了暴雪女王，大概率也完全得罪了新神，于是他们决定重建那位旧神的神庙与祭坛。
毕竟日子还能坏到哪里去呢？
奥莉安德没有多留，在第二天晚上准备离开，全村人都忙碌着，只有凯特注意到了她的离去，纵马赶上了趁着夜色离开的奥莉安德。
“大人，您要去哪里？我和您一起去，以后我就是您的仆人。”凯特表情认真。
奥莉安德摇摇头，“留在这吧，你的家乡需要你。”
凯特还想再坚持，奥莉安德打断她，“你不是我最忠实的仆人吗？那就留下吧，这是我的命令。”
奥莉安德转头看向远处山巅，那晚的地震一定有什么影响，她要自己上山去看看，没准这次就是她翻越霜骨山脉的机会。
雪山脚下，银亮亮的月光里，一大一小两个坟墓互相依偎，村民们最终还是给鹰身女妖和她的幼崽立了墓碑。
出于恐惧与憎恨，他们想要杀死她；出于对她命运的深切同情，他们埋葬了她。
奥莉安德没再和凯特说话，潇洒地挥挥手，只身打马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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