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薇薇安。我是薇薇安。”
薇薇安曾经有很多个名字。
但现在的她,只是薇薇安。
墙壁上的烛台架着灯光,女人托着下巴,光影落在她身上,如同模糊的透镜一般将她的脸庞打磨,看不分明,近在咫尺。她也问:“你叫什么名字?”
瘦削的青年脸上露出一个有些生涩的笑容:“我叫弗朗西斯。”
“弗朗西斯·斯佩尔,我现在的爵位是子爵,父亲过世后能继承他的爵位,也就是公爵。我名下有七座庄园、约四万五千枚金币、三个马场、四个……”
“停停停停,”薇薇安紧急叫停,“这里不是相亲大会,不用报菜名了。”
她艰难地把注意力从“四万五千枚金币”中拔出来,然后吹了吹红茶,啜饮一口:“说说吧,你为什么黏着我?”
“因为我喜欢你。”
“……?”什麽?
“你是高高在上的公爵之子,名下财产无数,富甲一方,长得也不差,”她震惊地说,“而我只是一个无名小卒,虽然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但也还没有到能让你一见钟情的地步吧?”
薇薇安身形高佻,金发蓝眼,论起外貌条件来确实不错,但公爵之子:这样的大人物,什么样的女子没有见过呢?
又怎么会只见了她一面,就神魂颠倒、痴迷若狂、无法自拔?
哦,对,不仅是痴狂。一想到初见面时弗朗西斯石破天惊的那一声“你来了”,薇薇安简直要以为自己十年前勾搭了个小年轻,然后始乱终弃,让人等得望眼欲穿。
……但是十年前,按他的年龄来算,薇薇安会因为先对小孩下手而吃牢饭的。
如此推算,薇薇安只好怀疑这是一个阴谋。一个用情爱来包装、内里裹藏着刀片的阴谋。并把心头那隐约缠上来的熟悉感挥去。
毕竟现在的“薇薇安”根本一个熟人也没有。
她没想到的是,弗朗西斯说:“我喜欢你。”
又说:“不是一见钟情。”
“我已经梦见过你,很多次。”
薇薇安:“?”
她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弗朗西斯:“梦?”
弗朗西斯点头之后,她脸上的神色变得怜悯了,手指也换个方向,委婉地指自己的脑袋:“你没事吧?”
弗朗西斯说:“我没有骗你,我曾经见过你,很多很多次。”
“我梦见过你,你每一次,都是不同的人。我想要见到你,但追逐你的时候,梦就醒了。”
薇薇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他的眼珠颤了颤,脸上露出的笑容却僵在了半路。
因为他听到薇薇安嘟囔:“也没烧啊。”
她恍然大悟:“喔!不是发烧,是本来就有毛病。”
“来的时候好像确实听说了子爵是个神经病……”她摸了摸下巴,“没想到是臆想症。”
他的目光随着她的手离去而移开,额头上却仿佛还停留着她的指纹的温度。他的喉结动了动,分明她说出的是不敬王爵的疯话,他却没有恼怒。
反而认真道:“不是神经病,我也没有臆想。”
“只是……”
“只是……。他们都把我当成了疯子。”
弗朗西斯从七岁开始做梦。不同的梦。梦里是不同的时代、不同的风景、不同的人和事。他拥有不同的身份、不同的相貌,就连每次说出的语言都不尽相同。
一切都不同。
唯一相同的,却是一个人。永远在雾气中的、抓不住的她。
女人的名字每一次都不相同。可他知道,这是同一个人——她的眼睛是剔透的、明亮的天蓝色,发丝比最耀眼的阳光还要金色灿灿,偶尔露出的笑容,像是氤氲着水汽的药剂师玫瑰,让人忍不住伸出手。
伸出手去抓住她。
可他看到最多的,从来都是她的背影。她从来都在离开、离开、离开。从来不回头,从来把追逐的人忘到脑后,他是过眼云烟,她不在乎,
不被聆听的就是回声,追逐的人就是被抛弃的过往。他是被她遗忘在旧尘埃的剪影,连历史都不说话。
弗朗西斯闭上眼睛。女人的身影如此分明。黑暗中,他意识到,面前有一个人,她的呼吸声、她屏蔽了粒子运动而带来的温度、她的目光。
无不彰显着她在这里。而不是在梦中,
女人在弗朗西斯的梦中几度出现,却从来不曾留下。就像每一次——
每一次,他睁开眼,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女人的身影化为了浮梦,现实就是长满了荒芜的现实,什么也没有。
自六岁第一次做梦之后,弗朗西斯就开始终日活在梦中,日渐消瘦,不问世事。他试图寻找梦,和他人讲述梦中的遭遇,但从来没有人相信他的话,反而认为他把梦当成了真。
“怎么会有人把梦当真呢……真是太、太不合常理了……”
“如果不是出生在斯佩尔家,这样的人早就被送进教堂忏悔了……怎么还可能好好地在这里。”
——所有人都说,斯佩尔子爵疯了,心智失常。甚至他的父亲也在这种舆论的压力中不堪重负,将怀疑投到古堡的诅咒之上,因此请来了佣兵。
弗朗西斯终于明白,梦就是梦、现实就是现实。
也许这就是结局了:一个追梦者在追逐的过程中结束自己的一生。
可他偏偏又见到薇薇安。
见到她的双眼,在余晖中抬起,向他看过来,带着一点笑意,又是那样的漫不经心、轻飘飘。
他的心跳因此停摆。
他想,我找到了。
——我找到了。我的梦中人。
眼看着弗朗西斯眼睛上又蒙了一层水雾,薇薇安头都要大了:“你别哭你别哭,你先等会儿,你哭什么!”
弗朗西斯的眼泪没有掉下来,他说:“我不哭。但你可以让我跟在你身边吗?”
薇薇安原本以为他就是在痴人说梦。
但不知为什么,又隐隐约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他如果说的是真的,那他见到的人,难道真的是她吗?
怎么可能。她甩甩脑袋,把这念头给甩出去:“你还是慢点做决定得好。你知道我来了这里是为什么么?”
弗朗西斯的眼泪不知什么时候消失了,他高兴地说:“是为了来找我吗?”
“……”为什么你变脸那么快。
薇薇安无语:“我是来破解诅咒的。——铁公鸡没说,但八成如此。”
“你做梦也许只是因为你中了诅咒。嘛,就是让你喜欢上一个没见过面的人之类的——你倒是赴汤蹈火地上当了嘛。”
她掂了掂弗朗西斯塞给她的金币,哼笑了一声:“冤大头。”
大半夜的好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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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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