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宁看着面前的圣像,有一点点回不过神来。
上一秒他还坐在电脑桌前打游戏,怎么这一秒就在一个教堂里了?
说是教堂也不太对,穹顶上画着的并非天使,而是一颗高入天穹的大树。大树身边围绕着六个衣着各异的人影,唐宁一个也不认识。
甚至,就连教堂最前方的圣像,那个身披斗篷,半张脸遮住,屹立在树下的男子,唐宁也是闻所未闻。
这是怎么了?就算病的太厉害,也不至于出这种幻觉吧?
他拍了自己一巴掌,将有点乱糟糟的头发在脑后扎成一个结。黑色的紧身背心贴在身上,还算好看的肌肉把背心勾出一个漂亮的轮廓,宽松的工装裤包裹着修长的腿,下面是战术靴,买它们的理由纯粹是耐穿且舒服,但在这个地方,却显得异常合宜。
他的手骨比一般男生细长一些,手背上还留着无数次注射剩下的清淤。胳膊上的留置针也标志着他是一个重病患者。可在这么虚弱的情况下,他还是一巴掌给自己脸上留下了一个漂亮的巴掌印。
“靠……”
他抽着脸吸了口气。还真不是做梦,早知道就不扇这么狠了。
他左右看了看,对现在的情况正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下一秒他就不怕摸不着头脑了,因为一对诡异的眼睛,从圣像后面探出来,看着他。
唐宁一愣,大约两秒之后,他发现那对眼睛旁边又有两对轻轻张开,六只眼睛依次排布,出现在一张类似于人的脸上。唐宁差一点没被吓的背过气去,而下一秒,那个疑似人的生物,张大了嘴,嘴里是鲨鱼一样尖利的牙齿,嘴唇开裂程度几乎将它的脸彻底撕开。而它的身后,伸出了两只人类的胳膊,从嘴里,一点点的,掏出了一柄爬满蛆虫的剑。
或许是场面太过震撼,以至于唐宁一时之间忘了动,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
直到他看见那把剑已经悬在他头顶的时候,他才来得及发出一声尖叫:
“啊——!”
唐宁撒腿就跑。
可教堂的门被关死,唐宁根本跑不出去。
已经腐朽的木门坚硬如铁,像是一个巨大的牢笼,将这个地方给框死。还好那只怪物的移动速度不会比乌龟快太多,可还是一步一步的往他面前爬。
他站在门口,人生的走马灯都开始在眼前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唐宁,男,二十六岁。
原本是家境富裕的小少爷,在大学毕业之前,他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自己是天之骄子。
那个时候他头发没有这么长,胡子也不会在下巴上乱爬,一双眼睛不会像死鱼一样趴在眼眶里。
他是某个大陆奢侈品帝国和唯一的继承人,每天穿着妥帖西装,背脊笔挺的出席所谓的名流舞会,桑蚕丝制的裤子被整理干净,上头有顶级工匠手工织上去的蕾丝暗纹。
父亲告诉他,工装裤和战术靴是穷人的标志,他作为一个真正意义上的贵公子,应该如何保持优雅和体面。
所以,二十岁的唐宁,在所有人的眼里都保持着光华璀璨,而他也认为,他将会一直这样璀璨下去。
可是,故事进行到这里,出现了一个小小的意外。
二十岁的生日宴上,他突然因为眩晕而倒地。起初还以为是酒喝多了导致的血糖不足,可家庭医生一检查完,发现他其实患有某种难以察觉的基因性疾病。
医生预判,他的身体会在十年内高度衰退,所有内脏器官和骨骼全面崩解,最多三十就会噶在ICU的病床上。
起先他的父母还认真医治,跑遍全世界医院以后发现治无可治,只能追溯家族基因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这么一鼓捣,唐宁原本以为烂无可烂的生活再次螺旋状急转直下——
他根本不是唐家的儿子,而是唐太太,也就是自己母亲为了成功上位,从孤儿院里搞来的野种。
面对这个真相,唐宁只觉得太他吗震撼了。
这个世纪大发现差点引发全世界新闻媒体的目光,狸猫换太子的故事开启了一场惨绝人寰足以写出一百万字的家庭抢钱大战。
疑点重重的车祸、秘密发生的斗殴、差点成功的谋杀……
一场场一件件风云迭起,与此同时,事件的主人公唐宁一个人躺在医院里,被推进手术室。
自从他被判定不属于唐家以后,再也没人来看他了。
那个时候他突然发现,世界一切照耀向他的光,照耀的并非是他本人,而是他的姓氏。当他的血统和身份失去价值,他这个人也像是剥落黄金外衣的黄铜,再也没有价值。
也不是没有人联系他,希望他再次加入到这场战斗当中去。
只是一个人待在病床上发呆的唐宁失去了对这一切的兴趣,帮忙把那位遗落民间的真千金找了回来。
真千金不愧是真千金,就算流落贫民也很争气,以一己之力考上了TOP2的高校,就算没有唐家的光环,也即将成为一个了不起的服装设计师。
他不一样,他的大学是“父母”砸了重金,捐了一整栋教学楼换来的。他当年还以为这也是他的荣誉之一。
到了现在,他发现自己什么也不是。
他的父母自然不可能再认他,犯了大错的夫人也被送入了精神病院。他也没有找到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眼看着医院的预存款花光,他背着包一个人溜溜达达出了病房,就看见一个扎着麻花辫、穿着白大褂的姑娘热泪盈眶的冲了过来,激动万分的握住他的手:“谢谢你唐宁,你知道吗,你这病太罕见了,保了我们全实验室博士毕业。”
“谢谢啊。”唐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道个谢吧。他没等姑娘说什么,就又匆匆走了。
起初他的身体还好,只是总觉得不舒服,还能勉强找个小公司打工,后来每况愈下,头晕目眩是家常便饭,时不时还会咳点血出来,以至于快递站都不敢要他。
唐宁走投无路,坐在城市的大桥下头发呆,看着霓虹灯下奢侈品新一季的广告,那上头还有他提议加上去的几个造型。
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他的的确确是打算在那个下午结束自己的生命的,只是确实胆小,犹豫了很久,最后被一只不知道哪里冒出来的黑狗龇牙咧嘴的吼上了岸。
还好命运对他不错,那个扎麻花辫的张医生从旁边路过,一把将他拉了下来,在一番他也没听懂的游说之下,说服了他参与一个医疗项目。
其实就是因为他的病太罕见,而研究室又没找到什么好的研究项目,所以决定把他当小白鼠。
面对唯一愿意救自己的人,不管她出于任何目的,唐宁还是感到感激。
于是那帮已经博士毕业的医生每天把他当小白鼠研究,最后除了得出一个“你的身体在逐渐崩溃”的结论以外再无别的发现,为了避免被当成彻头彻尾的庸医,他们决定给唐宁免费发放药物,以及每个月一千五百块的生活补助。
那些药物止痛为主,镇定为辅,唐宁怀疑里面还夹杂了相当多用钙片伪装的安慰剂,但既然别人给了,他就吃。
反正他也不怕被治死。
总体来说,那群医生的良心显著高过资本家,算是这几年来,对唐宁最好的人。
医生们除了关心他的物质生活,还体贴他的精神领域。
张医生家离他出租屋近,每隔两天过来观察观察他的情况,看见每天他百无赖聊窝着看小说,就送了他一台二手笔记本电脑,向他推荐了一个时下流行的FPS游戏《胜利战争》。这游戏玩法跟吃鸡差不多,在年轻人群体当中很火。
“你实在没事干就玩玩游戏,然后去直播,你看你长得帅声音又好听,指不定能发财呢。”
张医生拍了拍他的的腹肌,语重心长的走了。
说来也奇怪,他病归病,这一身腱子肉却没丢,虽然事实上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瓶。
花瓶就花瓶吧,毕竟也没别的活可干,卖身也是一条出路。
唐宁现在已经什么都不挑了,毕竟他并不是真正的贵公子,优雅和体面对他来说毫无意义。
他把留了很久的胡子给剃掉,过长的头发剪短,梳理了一下自己的外形,继续露出那张可以与模特媲美的脸来。
只不过上扬的嘴角变得永远抿直,一双飞起来的丹凤眼微微垂成了下三白,看起来并没有太多生气。
直播的时候,他甚至很是上道的扒了上衣,想多吸引一点小妹妹散发爱心。
然后就看见弹幕里传来一条揶揄:“哟,这不是唐公子吗?”
对面这么说,大概是想看他生气。可他点了根廉价香烟,将烟灰轻轻往前一弹:“怎么?认识我的话,给我打点钱?”
呵呵。对方干笑了两声,离开了直播间。
互联网没有记忆,当年唐氏集团的大战也成为了过眼云烟,就算偶尔有人发现他的存在,他也只是风轻云淡的笑笑,然后叼着烟慵慵懒懒的喊一句打钱。
可惜看客只是看客,一个愿意刷钱的都没有。
双方都觉得这事没有意思,于是唐宁这个名字,彻底成为了过去式。
还好,他打游戏是有天赋的,逐渐的,技术实在太好越玩胜率越高,凑到直播间来的都是大老爷们,他就又把衣服给穿上了。
坦白来说,他本来还以为自己能走《直播间之漂亮妹妹与我》这种够烂俗但够爽的大道,没想到出师不利,直接给摁成了技术主播。
技术主播干得多挣得少啊,老大哥们又不会因为他的尖下巴给他打钱。可他的身体每况愈下,能直播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实验室更是已经含蓄的表示了几次,眼看着没有任何进展,实验室很可能要放弃他这条小白鼠了。
于是,这段时间以来,他除了满身治病留下的伤痕,以及把《胜利战争》里所有的武器装备都搜集齐之外。
什么都没有。
还是一个干干净净赤赤条条的穷逼。
唯一的差距,就是他又会开始在午夜的直播间里扒掉上衣,因为他的道德已经滑坡到漂亮弟弟也行。
毕竟就算人终有一死,也最好死的体面点。总不能暴毙在家,然后害的房东甩卖凶宅吧。
他现在的理想状态,是在病床上用上足够的镇定剂,还算安详的死去,实在不行,镇定剂不足,不太安详也可以。
但是这种掉san值的怪物不行,绝对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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