厄俄斯之子们又开始旁若无人地对我评头论足，嬉戏打闹的样子深深刺痛了我的眼睛。
我感到窒息，无边的怒火令我的心脏都要膨胀爆炸成碎片，而我竟真的这样期待着，至少我还能用这些碎片去将他们健壮的身躯戳成马蜂窝。
“你们瞧，赫卡忒就是个只会耍嘴皮子的小孬种而已！她什么也不会，拿什么来跟我们比呢？”
“是啊，真不知道阿斯翠亚为什么愿意跟她交朋友，连她的母亲都不要她！”
可是阿斯翠亚并不算是我的朋友，她只是在遇见我受难时会帮助我，除此之外再无其它交集。我始终没有朋友，我只有自愿抚育我的姨母。
再一次地被迫意识到这一点时，我越来越无法控制自己的呼吸，在厄俄斯之子们的刺耳笑声中，我感觉自己的胸膛都要被狂跳的心脏给撞破了，双手也颤抖着想要去做些什么、证明些什么。
对了。我流下了眼泪，在一片猩红色中注视着再度变得惊恐的他们。对了，我想要毁掉他们。
我分明就是想要毁掉他们啊。
“怪物！这个该死的怪物又开始了！”
“她没有真的在哭，她就是想吓唬我们！”
“你这样的怪胎就不该出生！”
他们又开始冲我龇牙咧嘴，丑恶的模样连刻耳柏洛斯也不如。
就在这时，眼蒙黑布的忒弥斯来到了这里，她轻而易举地使那些恶劣的孩子们一哄而散，这场无妄之灾才终于结束。我注意到姨母跟在她的身后，目光堪堪从她手中的天秤和宝剑转移到我处。她们应该才刚结束一场秘密的交谈。
“勒托。”维持秩序的忒弥斯淡淡地说，“你并不是这孩子的生母。”
姨母走了过来，把我抱在怀里，用她长长的头纱为我擦拭血泪。
她在我耳边温言细语：“我知道。”
但我是个奇耻大辱，她的妹妹不需要我。我也知道。
他们想要剪光我的头发，因为我继承了我母亲的银白色头发；他们想要剜掉我的眼睛，因为我继承了我父亲的赤红色眼睛。我的头发色泽黯淡却又闪闪发光，我的眼睛深邃难测却又泪如血流，我的皮肤苍白如同枯骨，我的身形纤细如同幽灵，而我时常穿着姨母最爱的黑袍。所以，我认为，他们讨厌我是因为我与他们并非同类。
或许我是真的与众不同吧，他们害怕我、憎恨我，所以他们才会讨厌我、用无尽的恶意伤害我，那些针对于我的欺辱仿佛变成了我的长矛和盾牌，被依然无法施展任何神力的我用来维护自己这至高无上的尊严和自尊心。
我相当焦虑，却也非常高傲。
神明的生命漫长无限，但我的成长期短暂无比，当同一辈的福斯福洛斯和赫斯珀洛斯还在摇篮里听着曲子呼呼大睡时，我已经跟着姨母去往夜幕之上俯瞰尘世了。因此从我出生至如今的短暂时光里，我学会了用睥睨的视角观察一切，并合理地质疑一切。
即使我很少见到母亲，我也逐渐变成了母亲的模样。我总是情不自禁地想着。那些讨厌的家伙们总是沐浴在璀璨的白与金光中，仿佛这样一来他们就能沾染上属于昔日旧神的光荣威严，但那终归只能是虚妄的想象，哪怕是新一代中身为佼佼者的太阳神，他那由四匹焰马所拉的日辇也无法带来超越众生的曙光，更何况他屈居于上一辈的大神们之下。我总是这么笃定地想着。
然而，在一场奢华而又无聊的婚宴上时，我那向来沉默寡言的姨母好像知晓我的想法似的，她伸手遮挡住了我望向赫利俄斯的视线，用半块甜甜的果仁蜜饼轻柔地堵塞住了我发出惊呼的嘴巴。
接着我便不再看见金碧辉煌的宫殿大厅，也不再关注正在被众神敬酒祝福的新婚夫妻。
“嘘。”姨母缥缈幽雅的声音犹如从远方传来，“他娶的是一位大洋神女，她拥有焚烧的能力。”
那又如何呢？俄刻阿诺斯和泰西斯的女儿们就如同他们的故乡一样量多情也多。况且，赫利俄斯与大洋神家族沾亲带故便意味着他会变得更加强大吗？他们的后代也会如此吗？
可这些怀疑和嘲讽只能是我的心里话，因为我明白姨母是在为我着想，她担忧我对众神的不敬——尤其是赫利俄斯，会给我带来灾祸。
于是我歪着头，佯装天真地问道：“敬爱的姨母，他们会生出许多厉害的孩子吗？他们会永远都在一起吗？”
姨母微笑着，沉稳地回答我：“那是理所应当的，赫卡忒，生儿育女和巩固家庭是每一对夫妻的责任。”
而坐在姨母另一边的母亲则是怪异地瞥了我一眼——我很少见到她，可她眯起荧光闪烁的琥珀色眼眸的样子依然令我感到难忘。我望见她思索了片刻。
母亲恍若自命不凡的我般嗤笑出声。
“多么可笑的小东西。”她说道，“你以为你像赫利俄斯那样能够预言未来吗？”
瞧呐，这就是生下我的母亲，我与她确实如出一辙，这种无法被推翻的无力感转化成了熊熊火焰，愤怒地在我心底燃烧开来。
我咽下最后一口饼渣，直直地看向一袭妇女衣裙的母亲，开口问她：“那您呢？母亲。”
母亲愣了一下，似乎是没有想到我会正面询问她。但她没有接我的话茬，只是愈加不耐烦地斜视着我。
“您没有结婚便令我出世，您的挚爱也转投别者之怀。”
我深呼吸了一口气，还是决定直面脸色唰地惨白下来的母亲，纵使她那浑圆可爱的眼眶极速泛红起来，我也不会心软。原因很简单，她从未对我心软过。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第2页/共3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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